足迹

夏季多阵雨,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瞬间便阴霾了下来,天际雷光乍现,偶尔几声闷雷,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我和娘一起将外面晒着的药材收了进来,一人一边整理,将其中已经干透的药材放入袋中。

“花开。”娘手上拣着药材,头也未抬的说:“下个月是你的生辰了吧?”

我点头,“恩。”

她抬头打量了我一番,忽然笑了起来,“只一眨眼的功夫,你竟然已经十六了。”她似是陷入回忆,“我记得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继续说:“只有你爹几个巴掌大,如今却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娘今天似乎十分感叹。

娘又问:“花开,你有意中人了吗?”

我摇头。

她伸手拨了拨我的刘海,“也是,你长这么大都没下过山,自然不会有中意的男子。不过十六岁,不小了,是该物色个好人家了。”

我不以为意,“还早的很,书里的姑娘二十岁嫁人的比比皆是。”

“瞎说,书里写的哪能当真。”她有些不悦的说:“都怪你爹,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杂书,好的不写尽写些乱七八糟的。”

“娘,书里的东西很有趣。”比刺绣或抓蝴蝶之类的有趣太多。

“你啊,和锦瑟真是一点都不像。”娘虽在抱怨,眼里却满是宠溺,“她就是太爱闹了,好好一个姑娘家就是喜欢乱跑,不知天高地厚。”

我笑笑,没有说话。

“花开,”娘试图很随意的说出这句话,“我和你爹打算把锦瑟指给郁儿。”

我将最后一株药材放入袋中,用绳子将袋口系了起来,“恩。”

“虽然你的婚事还没定,但我和你爹想,你应该……”

“我没意见。”我拍了拍手上残留的药渣,“爹和娘看着办就好。”

娘松了口气,又蹙眉,“花开,你知道锦瑟最近怎么了吗?”

“怎么?”

“她这次下山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娘说:“我和你爹跟她提起过她和郁儿的婚事,她说你还没有定亲,轮不到她这个妹妹的婚事。说是这样说,但我知道她有肯定心事。”

“不过不碍事。”娘笑了笑,“她和郁儿那么多年的感情摆在那里,谁对她好,她最后自然知道。”她又笑着摇了摇头,“幸亏郁儿脾气好,不然依她那性子,谁受得了。”

可不是,六年,这么多个日夜,也算朝夕相处,又怎么会没感情?

屋外传来阿诺的叫喊声,我洗净了手对娘说:“娘,我先走了,下午要比试。”

娘点头,“去吧。”

屋外,阿诺正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把油纸伞,衣边稍稍被雨水打湿。他见到我后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花开,到了比试的时辰了,师父叫我来接你。”

我看了眼被细雨笼罩的院子,缓缓走到他身侧,接过他手里的伞,“恩,走吧。”

阿诺突然扯住我的袖子,仰脸,问:“花开,你怎么了?”

我打开伞,将他罩在了伞下,“没。”

“花开,你脸色不怎么好。”

是吗?

阿诺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喜,“莫非是因为我喜欢锦瑟?花开,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凉凉的看他一眼,不想搭理。

“花开,你就承认吧,你是不是因为我说喜欢锦瑟才不开心,是不是是不是?”

他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我也懒得说他,随他去。

阿诺错了,我并没有怎样,只是今日天色阴霾,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而已。

我们到时其他人早已在武堂准备就绪,爹见我们到了之后并未多言,只挥手叫我们和其他人站到了一起。等爹拿出签筒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上前抽签,看这次抽到的对手是谁。

阿诺突然一把抢走了签筒,对爹喊道:“师父,我有事情要说!”

爹摸着胡子看着他,“阿诺,怎么了?”

阿诺小脸胀红,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有事情想和锦瑟师姐说!”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家伙…..该不是要在这个时候跟锦瑟表白吧?

事实证明阿诺确实要这么做。

“锦瑟师姐。”阿诺羞涩的站到锦瑟面前,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

锦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应该说所有人都笑了出来,除了我和池郁。

“阿诺,我也喜欢你啊!”锦瑟并不把她的话当真,亦或是在场根本没有人信他的话,都只觉得他是孩子心性,随口说说而已。

阿诺闻言却脸红的更厉害,“那,那锦瑟师姐你更喜欢我还是池郁师兄?”

其他人听得一乐,脸上全是看好戏的神情,锦瑟却面色一愣,看了眼池郁又看向阿诺,干笑说:“阿诺,你问的什么话,你是我师弟,他是师兄,我自然是同样喜欢你们,不过啊,你还是个小孩子,谈什么情情爱爱。”

阿诺却不满意这个答案,恶狠狠的瞪了池郁一眼,说:“师兄,我要和你比武!”

池郁用袖子掩着唇,轻咳了声,似乎也被逗笑。

阿诺见此更急,只差跺着脚说:“别笑!不准笑!师兄!你敢不敢和我比!要是不敢的话你就把锦瑟让给我!”

二师兄这时打趣说:“三师弟,阿诺都急成这样了,你就陪他玩玩呗!”

“成扬,闭嘴。”大师姐瞪了他一眼,“阿诺,不要闹了,开始今天的比试吧。”

“我不!”阿诺将签筒紧紧的搂在怀里,对爹说:“师父!我是真心喜欢锦瑟师姐的!你不能因为我小就不给我机会!这不公平!”

爹有些哭笑不得,“阿诺,别闹了,你不是郁儿的对手。”

阿诺却说:“打不过又怎样,至少我努力过了!”

老实说,这样的阿诺还挺叫我刮目相看。

爹看向我,“花开,你劝劝阿诺,叫他别闹了。”

我颔首,刚想开口便听到锦瑟饶有趣味的说:“既然阿诺都这么说了,爹就随了他的意吧。”她用手抵了抵身侧的池郁,“师兄,你陪阿诺练练身手吧。”

池郁连咳了两声,“好。”

阿诺如了意,冲我得意的挤了挤眼,而后对池郁做了个辑,说:“师兄,请赐教!”

这两人,论身高,阿诺只到池郁的胸口,论年纪,阿诺比池郁小整整六岁,论武功——就更不用说武功了。但阿诺今天十分坚持,再加上锦瑟觉得好玩,这才有了两人比试的场面,不然平日的比试里,阿诺根本不在抽签的范围内,只和爹比划几下而已。

照现在的情形看来,池郁似乎也挺有兴致。他出手并不似平日里的凌厉,反倒是慢悠悠,不紧不慢的和阿诺过起了招。相比之下阿诺就显得吃力许多,看他青筋浮现,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不过我们都明白,即使池郁再悠闲,阿诺再卖力,赢的是谁输的是谁,早有定夺。

一刻钟后,阿诺终于体力不支躺到了地上,池郁单手负在身后,俊脸温雅,仔细看才发现他胸口微微起伏。

“啪啪啪。”锦瑟鼓起了掌,接着跑到阿诺身边蹲下,双眼微弯,清脆的笑说:“阿诺,你武功又进步了,刚才跟师兄打了一柱香了呢!”

原本正猛喘着气的阿诺听到这话立刻睁大了眼,兴奋的说:“是吗?有这么久吗?”

锦瑟笑嘻嘻的说:“是啊!”她抬头看着池郁,调侃说:“师兄,你退步了呢!”

池郁并未说话,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锦瑟一脸莫名其妙,显然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冷淡。

我再迟钝也察觉到池郁的脸色似乎苍白的有些怪异。刚想开口询问,他却迈步往我这边走来,不一会整个人向前摔去,我连忙伸手接住了他,往他额上探了探,怕是昨晚在石桌上睡的太久,受寒了吧。我一手抱着池郁,一边对爹说:“池郁身子热的很,估计是着凉了。”

锦瑟立刻跑了过来,“师兄,你着凉了怎么也不说声,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让你和……”

“没事。”池郁笑了笑,眼底却有些冷漠,“师父,我有些不舒服,能否叫花开带我回去休息会?”

“花开,你带郁儿回去休息吧。”爹开了口,“至于锦瑟,你和成扬比试下吧。”

锦瑟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池郁已经移开了眼,不再看她。她只能诺诺的应了声,“好。”

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内,并未多说,只一把扛起了池郁,拿了伞便往外走。

“花开。”肩膀上传来池郁闷闷的声音,“你不觉得……这样有些怪异吗?”

我利索的打开了伞,“没有,师兄放心,你不重。”

“……”池郁又咳嗽了几声,“花开,你一个姑娘家这样扛着一个活人,不觉得很……很……”

“师兄别担心,大家都在比试,不会有人看到的。”

“花开。”

“恩?”

“师兄我是个男子。”

我点头,“当然。”不然还是女子不成?

“男子被女子扛在肩上,很不好看。”

“呃……”原来是自尊心作祟吗?“师兄。”

“怎么?”

“你现在能自己走吗?”

“似乎……不能。”

“搭着我的话我会很累。”

“恩……”

“师兄,我能扛了吗?”

“……”他沉默片刻,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