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艾瑞克还在自责，不停地说着：“早知道、早知道会这样，就说艾伦是奴隶好了！最起码，这样他还用不着离开家……”

“……”

鞠然看着明明是个纯爷们却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地念叨个没完的艾瑞克，默默无语地撇开头，不想接话：奴隶，不是被征服的外星生物，就是人类和外星生物的混血，请问——到底哪里“好”了啊？

唔，想到这，鞠然忍不住又想吐槽了。

进化了几千年又怎样？征服了星辰大海又怎样？星际时代，人的天性与几千年前的也并没有什么区别：自人类离开地球，迁徙进入宇宙深处并成功组建“银河帝国”、开启星历大宇宙时代以来，虽然帝国公民包含了东西方各色人种的后代，但是人类的宽容也不过只给了同根同源的“人类”而已。

至于那些外星生物，有智慧、实力强大、不好收拾且对人类友好的，我们叫“外星友人”，除了不能通婚外，其在帝国范围内的待遇形同公民；无智慧的，则叫“外星动物”，可以随意捕捉、猎食；而有一定智力但智力低下的，便是奴隶，可作为主人的坐骑、宠物、玩具等存在；至于那些对人类有敌意的，则不管有没有智慧，一律统称“星兽”，见到就得剿杀，而且杀的多了国家还有奖励……

所以，即使是星际时代，“奴隶”也实在不是一个好名词；哪怕是那些父母一方为“外星友人”，另一方是“违反了帝国婚姻法”的人类的混血儿，也不过是些只比星兽好那么一点的、虽然拥有人类血统却完全没有“人权”的存在。

——好吧，人权不人权这个再议，毕竟这东西虚无缥缈的很，但是，就算大家都有相同待遇，比起人和“外星人”的混血儿，鞠然还是宁愿做一个“有缺陷”的omega：最起码，就算“有缺陷”，那也还是个人啊！

因此，他便一直任凭艾瑞克自说自话，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却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有开口搭腔的意思。

最后还是艾丽娅看到自家父亲一副“没完没了”的架势，忍不住一脸无奈地开了口：“父亲——这话您都说了八百遍了！可是，有用吗？艾伦还不是得走！”

“额……”艾瑞克被噎了一下，瞪了她好一会，才期期艾艾地道：“这我当然知道……可是，艾丽娅，父亲已经注定要失去你了！而你姐姐也大了……好不容易，父亲收养了艾伦，还以为以后膝下终于能有个孩子做伴……但是，现在又……唉！早知道，早知道我不要说艾伦是黑户就好了！就算说是奴隶，也比现在骨肉分离强啊！”

“……”又来了！艾丽娅无力扶额，半晌才勉强撑起笑容，略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父亲，我们该走了！您也快回去吧，到家记得给我发视频通话啊。”

“这就要走了？不能再等等吗？唔……虽然你快到发情期了，拖不得……但是，艾伦还小啊，他没必要那么急吧？要不，你跟你们老师说说？等以后……”

“父亲！”艾丽娅终于耐心告罄，大声打断了父亲重复了几百次的话：“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种话？您明明知道不可能的！”

“我……”艾瑞克的神情有些讪讪的，“我、我知道！我就是……就是……舍不得你们嘛……”

“……”

艾丽娅的目光黯了黯，心情有些沉闷：她知道，父亲不是舍不得他们，而是舍不得她——艾伦来她家才两个多月，父亲就算再疼他，又能有多深的感情呢？不过是把他当成了她的影子罢了……

沉默了一会，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不太好，艾丽娅放缓了语气：“您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好艾伦的！不信，等放年假我们回来，您好好检查一下？”

她尽量说的俏皮，脸上带笑，眼圈却渐渐泛红：“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哦，不能太辛苦了，要是……要是我回来发现你瘦了，我会很心疼的！”

“嗯，嗯！”被女儿关心了的艾瑞克憨憨地笑起来，好像一个愣头小子一般点着头：“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家里还有你姐姐呢！”

“嗯……”

那边父女两人在“依依惜别”，这边鞠然却默默垂下眼帘，掩住了眼中的哀伤：说实话，他很羡慕艾丽娅，她真的有一个好父亲！

可是，相对来说，他的父母……

呵！鞠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神色悲凉：都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他这个二十几年都没关心过的儿子已经不在地球了？若是知道，他们会难过吗？他不敢想象……

对他们来说，他大概就只是个耻辱吧？只有奶奶不嫌弃他……可是，就连奶奶也已经……

就因为这点，他讨厌十六岁！

然而，偏偏命运弄人，就连穿越都能穿回十六岁！呵……

“艾伦？艾伦！”

“啊？！”艾丽娅突然一巴掌拍上鞠然的肩膀，把正在走神的他吓了一跳。

看到他受惊的表情，艾丽娅忍不住失笑：“想什么呢，叫你这么多声都没反应？该走了哦！”

“哦！好、好的！走吧。”

鞠然心思还不在状态，只是机械地跟着艾丽娅走进omega学院的专用星船。他心中烦闷，连参观神奇的未来的交通工具的心情都没有，跟旁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的艾丽娅形成鲜明对比。

艾丽娅以前也没坐过星船，只在星网上看过图片，此刻看到实物，顿时激动不已，一直叽叽喳喳地跟鞠然小声分享着自己的新奇感受，而鞠然却听得心不在焉，连她说的什么都没听清楚，只是嗯嗯哦哦地点着头胡乱应着。

他刚刚等的无聊，在光脑上随意搜了一些东西（艾瑞克刚捡到他的时候，因为什么也不懂，他便假装失忆了，然后艾瑞克就给他配备了可以自动翻译的光脑，让他能够正常地对话识字，并且通过光脑连接星网，了解到很多常识，所以才让他不至于对这个世界无所适从），然后，他一时手贱，就搜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ga这种超越了他对于“科学”认知的存在，其实说白了就是专职生育的工具！

而omega专业学校的全称，则是“帝国omega专业管理学院”——名义上是“管理”，实际上却是监/禁:把所有的omega都集中到一起统一关着，调.教好了，就等着以后配给表现出色的alpha，然后以职业“下崽”的母猪的形式继续被丈夫控制。

——简而言之，就是omega这种存在，完全没有人身自由！除非你能像omega学院的校长那样坐到“第一夫人”的位置！

这对深受“不自由，毋宁死”三观影响的鞠然来说，简直不敢想象！

但偏偏此前，却从未有人跟鞠然说过这个恐怖的事实：大概是在众人眼里，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所以就没必要给他介绍了；又或者，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o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就算是艾瑞克，也只是“舍不得骨肉分离”，却并没有觉得女儿即将要进的是一个牢笼。

因此，大家也自然没有跟他说这些的必要。

但是……即使以前是一个屡遭嫌弃的双性人，即使他自认为自己心理很强大，即使死过一次让他更加珍爱生命，但是！请恕他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设定！

原本，他以为所谓的omega就是21世纪的“女人”，却没想到丫居然是封建社会的奴隶——还是那种被抄家流放充为贱籍、一辈子没有从良可能的奴隶！

要是早知道omega的身份能带来这么大的悲剧，他当初……

额，如果早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按当时的情况来看，他根本没得选择吧——除非，他能指望死一次可以穿回去……

然而，就他悲剧的人生来说……可能吗？呵呵！

所以，从得知omega的真相的那一刻起，他纷乱的思绪里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要离开！一定要离开！哪怕是真的做个黑户！

他不能指望于艾瑞克的帮助，更不可能带着只相处了两个月的姐姐艾丽娅一起走——甚至，他连离开的念头都不敢让别人知道一点……

不然，别人肯定会说：“看，那个傻逼！放着衣食无忧的omega学院不去，偏偏要逃跑！难道他还准备像他母亲一样，东躲西藏，然后找一个大胆的alpha，再生一个黑户吗？”

——这个场景，光是想想，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前，他觉得自己是双性怪物，肯定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会要他的，所以他从来没敢肖想过伴侣；后来，知道自己其实是男人了，他便一直渴望着能快点做完手术，然后娶一个善良、不嫌弃他的姑娘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这种念头一直持续到他死。而今，突然有人告诉他，其实他是o生孩子……他觉得自己简直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不好了！

所以，自由什么的都是浮云，逃避生育其实才是他想“离开”的理由。

不过……鞠然虽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高尚人士，但好歹也算的上是知恩图报的节操青年，所以虽然他脑子里疯狂地想着不顾一切地逃离，但理智却还是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他不能给艾瑞克和艾丽娅惹麻烦！

离开，可以；但是，必须先处理好一切，至少不能牵连到那些名义上的“家人”。

这不是立即就能完成的任务，需要从长计议，所以他现在只能强压心绪，先跟着星船去学院再说。

而且，他可没忘记他才16岁，还是个连类似搬砖临时工的“低等机器人修理工”都做不了的“儿童”，所以婚配什么的，至少还要等九年呢！

因此，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充分准备，没必要冒着风险仓促行事。

星船很大，人却不多，而且因为承载的是“珍贵”的omega，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隔间。也因此尽管想要“照顾”弟弟的艾丽娅再三、反对，但她还是一上船就和鞠然分开了。

不过，好在这些隔间都是分区域的，因为同属蒙伽星系，艾丽娅住的离鞠然并不远。

鞠然找到艾丽娅的时候，她正新奇地趴在窗口，透过厚厚地玻璃看着外面的星空。

说实话，星海很美，但是鞠然觉得小姑娘一脸惊奇、痴迷的神情更美：啧！虽然是自己的“姐姐”，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呢——想来也是，25岁成年的话，现在的她也不过就相当于地球上13、4岁的少女而已。

“艾丽娅。”

鞠然叫了一声，完全没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小丫头才转过头来，笑道：“咦？艾伦，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舒服吗？”

上船不久，他就说自己有些不舒服，然后关闭了自己的独立隔间门。艾丽娅以为他是第一次坐星船不习惯，所以即使自己在这里只认识他一个，很是无聊也没去打扰他，而是嘱咐他好好休息。现在突然看到他，顿时便有了一种惊喜的感觉：“艾伦！你看，星海真的好美对吧？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星船呢！”

鞠然微笑，听她兴奋地叽叽喳喳了好一会才说明来意：“艾丽娅，能不能把你的营养液借我用用？”

“唉？”艾丽娅愣了一下，才奇怪地问道：“可以呀！不过，你房间里应该也有吧？没找到？”营养液是在星船跃迁时用的，因为有些人晕船，跃迁时会更加难受，严重的甚至会昏迷，所以一般星船隔间里都会准备着休眠舱和营养液；但是她不晕船，有没有都无所谓，倒是鞠然来问她借营养液让她不禁有些担心：“还没适应过来？你晕的也太严重了吧！”

鞠然本来是想反驳的，不过看她自己帮他找到了借口，便顺势道：“嗯！晕的难受，我想干脆直接休眠算了，等到了学院你叫我。”

“好！”艾丽娅走到休眠舱旁，翻出营养液后立即便递给他，口中催促着：“快点回去休息吧，等会估计就要跃迁了，更难受！”

“嗯。”鞠然微笑，由衷地感激她的关心。只是，他却不能告诉她：他其实并没有晕船！

从小到大，汽车、火车、飞机他都没晕过，这飞船连汽车那么颠簸都没有，他又怎么会晕？他那样说，不过只是想找一个正当理由休眠，好进入星网训练、为他将来实行离开的计划提前做准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