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季湘甚至来不及听完小斯解释完,就挂了电话,她只听到小斯在电话里说,傅岩生病了,在住院,但季湘心里很清楚,如果只是一般的生病,小斯是不会瞒着她的。挂了电话之后,季湘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飞快穿上,连脸也来不及擦。

她刚刚关了门出去,就看到主卧室的盛光郁已经出来了,他已经收拾完毕,正在扣手腕处的纽扣,见到季湘穿着菱格纹毛衣,递了一件外衣给她。

“我送你去,我车库里有车。”

季湘的心思全在小斯说的那番话上了,她接过衣服,道了谢之后,两个人就匆匆下了楼。

汽车没从第一次季湘进来的那道门出去,而是直接绕过大宅,从香樟山庄的后方驶去,绕出林间小道之后,汽车往前驶去,就到了樱花酒店的后门,原来两个地方是互通的,门卫见到是盛光郁在开车,马上就打开了门。

出了樱花酒店,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明晃晃的夜灯,季湘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那些夜灯刺的眼睛发疼,抬手揉了揉眼睛,顺便用一只手覆在眼睛上,什么话也没说。

盛光郁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只能隐隐看到她微张着嘴巴,她的左手覆在眼睛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听到盛光郁安慰的话,季湘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希望事情不会像她的想的那么糟糕。

“既然傅总没有主动和你说过,那一定有他的想法。”

“嗯。”季湘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哑的,过了一会儿,她才放下覆在眼睛上的手,将目光落到窗外。

“这是我去寺庙里求来的,你拿着。”

季湘低头看去,只见盛光郁一手扶着方向盘,从旁边递了个东西过去给她,原来是一个大红色的平安福,刺绣的小袋子很精致,绣花红莲栩栩如生,中间绣了平安两个大字,不是很新,看起来似乎是随身携带了很久的样子。

“我不要。”

“我借你的,之后还给我就行,很准的,一定会没事。”

季湘听到她这样说,伸手接过去,小心翼翼的握着那个平安福,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干爹在医院里到底怎么样了。

汽车开得又快又稳,很快就抵达医院,车子刚刚开进医院,季湘说了一句谢谢,不等盛光郁停好车,就打开车门几步踏上住院楼的台阶。

她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借宿在傅岩家里的时候,总是三天两头就生病,后来,傅岩干脆就带着他们两个去晨跑,小斯爱偷懒,一开始就表现出抵触的情绪,总是跑到一半就不见了,只有季湘一直坚持了下来。而如今,当她奔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傅岩的身影早就已经看不见了,原来时间这个东西,真的是又残忍又无情,在不知不觉中,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在下一秒成为过去。

她抵达傅岩住院的楼层时,先是停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大步寻着房间号走去。

还未走到,远远的,季湘就看到小斯站在门口等她,他依旧穿着去ktv时的那身衣服,季湘加快了脚步,还未走到,眼圈就已经发红:

不等小斯叫出她的名字,季湘抬手就落了一拳在他的肩膀上:“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打算告诉我。”

季湘压低了声音,看着因为那一拳靠着墙壁的默不作声的小斯,气就不打一处来,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把要涌出来的眼泪又忍回去:

“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

“就是喝酒犯了高血压那一次,石迁把我叫出去,就是那时候发现爸身体里有恶性肿瘤,确诊是肺癌晚期之后,爸一直都在住院配合治疗,但……效果不佳。”最后那句话,直接击碎了季湘的任何幻想,她靠着墙壁沉默了许久,最后,抬手拍了拍小斯的肩膀:

“我进去看看。”

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进去,屋子里很安静,从客厅进去之后,就到了里面的病房,医院的病房一直都是白色基调为主,哪怕是vip病房,颜色也单调的让季湘有些害怕,只有放在茶几上的一束康乃馨红的刺眼,上面放了一张卡片,没有打开。傅岩靠坐在医院的病床上,似乎是睡着了,季湘前段时间一直在工作,好久都没有见傅岩了,上次见面,还是他高血压犯了,这一次一见面,傅岩消瘦的形象冲进她的脑海里,季湘心一软,眼里就滚出几颗眼泪来,压抑了许久的眼泪,一涌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她就站在床尾,伸出一只手扶着床尾的栏杆,紧紧抿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这几年,傅岩对她的关照绝不仅仅只是一点两点,她早就已经把傅岩看的比亲爹还要重要,现在突然得知这个消息,自然心里的难过涌上来就下不去了。

“湘湘……?”

季湘最喜欢的就是傅岩的的大嗓音,他大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豪爽又随性的感觉,此刻,听着傅岩哑着嗓子叫她湘湘,她心里像是被荆棘碾过一样的,又痛又难受。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这才几步走到病床边坐下:

“干爹,这种事情你有什么好瞒我的。”

“我这不是不想你分心么。”傅岩笑着,拉过她的手安慰她:“哭什么哭,又不是要死了,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哭啊。”

傅岩的性格本就是这样的,直来直去的,季湘听到这样的话,更是心疼:“干爹,别老把死挂在嘴边。”

傅岩笑了笑,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恭喜你,进《尘埃》前五十了,本来应该是我请你和小斯一起庆祝的。”

季湘心里一阵发酸,在时光ktv的时候,季湘就隐隐觉得小斯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想来,是她太粗心大意,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时候的小斯有什么不同。

“这么晚了,谁送你来的?”

傅岩一睁开眼就看到季湘手里握着一件西装,但那件西装又不像是小斯的,自然就猜测到,应该是其它人的。

季湘还未开口解释,房门就被人轻轻的推开,那人抱着一束康乃馨进来,目光落到了傅岩和季湘身上:

“你好,傅总。”

盛光郁朝傅岩打了个招呼之后,很自然的就把花放到了茶几上和那束康乃馨放在了一起,两束花放在一起,相同的包装纸,相同的颜色,连卡片也是一样的。

“盛总,你这么晚还过来看我,麻烦你了。”

“刚好路过。”

谁凌晨五点会刚好路过医院?

盛光郁的这个借口,季湘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他,傅岩倒是没有揪住这个漏洞百出的问题发挥,目光扫了一眼盛光郁身上的西装,又看了一眼季湘手上的西装,男人的西装看起来千篇一律,好像没有什么地方不同,但细看下去,这样高档的手工西装,无疑和盛光郁是绝配,他怀疑两个人之间有私情,但既然干女儿季湘不愿意说,他也就不问了。

季湘没想到盛光郁会紧随其后来医院探望傅岩,也没想到他还心细的去买了花,有点吃惊。

傅岩聊了一会儿,就因为呼吸困难咳嗽个不停,接着就是咳血,看到傅岩嘴里咳出一大口血的时候,季湘整个人都被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直至一堆医生护士涌进病房里,季湘才在小斯的搀扶下出去。

从病房里出来之后,季湘从探病窗口里看过去,只能看到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围在傅岩旁边,而傅岩却一直在咳嗽。

出了病房之后,三个人站在走廊上,小斯才叹了口气:“没事的。”

对于这样的状况,小斯已经见怪不怪,自从发现是肺癌晚期之后,傅岩就一直都严格遵循要求,但接受治疗之后,情况却没有好转的意思。他那天去季湘的公司找她的时候就想告诉她,但一想到傅岩的叮嘱,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是傅岩进医院的那段时间,小斯才从傅岩助理哪里知道,傅岩一直都有断断续续的咳嗽,他一直都因为工作繁忙,胡乱找了药就吃下去,毫不在乎。

傅岩是个大老粗,最开始做海产品发家,后来越做越大之后,开了两家子公司,均是做出口商贸,名下还有一家酒店和数间商铺,小斯大一的时候,傅岩就出资给他开了投资公司练手,小斯从小就受到傅岩的熏陶,不正经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小男生,可是到了商场上,却可以把自己的公司打理的尽然有序,生意也一直都在蒸蒸日上。

明明傅岩是这样善良的男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上帝就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季湘一想到这些就难以接受,那些情愫一浪接一浪的涌来,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先在外面坐一下。”

季湘听到盛光郁的声音,寻着声音望去,看到盛光郁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医院外的椅子上,让她先坐一会儿。或许他也觉得这时候进去病房里,看了会更加难受。

小斯拉着季湘坐到了长廊上,盛光郁这才走到走廊的尽头去打了个电话。

小斯越看盛光郁的背影就越好奇,但此时在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有八卦的心思,他靠在季湘的肩膀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说,如果以后只有我一个人了,要怎么活?”

“傅承斯,你还有我!”季湘加重了语气之后,把小斯从她的肩膀上扶起来,他的脸色很苍白,黑眼圈也有些严重,季湘突然想起,最开始傅岩发现小斯性取向有问题的时候,父子两人的争吵从来就没有断过,可血浓于水,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不紧张,不担心,不难过。

失恋加上父亲患上癌症,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的了,季湘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

“你忘记我是怎么振作起来的了,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大不了剪短头发,从头再来。”

自打季湘决定剪短头发的时候,她在心里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

得到傅岩没事的消息之后,季湘才长松了一口气,病房的客厅太压抑了,她不想进去,就靠着小斯的肩膀,和小斯说了一些话之后,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盛光郁的西装披在她的身上,小斯还是坐在她的旁边,却不见盛光郁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走了。

她抬手揉了揉还有些昏沉沉的脑袋,应该到早上七八点了,他们所在的这一个区域是专门给vip病人使用的,此时,已经有一些医生和病人在走道上经过。

“我睡了很久吗?”

小斯点了点头,还未说什么,就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带着几个记者从走廊那边走来,季湘显然也看到了,只是她还未看清楚那妇人是谁,小斯就马上站起来,把季湘护在身后:

“湘湘,你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