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找出有足够强大火系灵力的人,并请求对方破坏结界——

方法很简单,如此即可。

但问题是无论兰声还是东久世,甚至是那群晕头转向的傻呆呆河童们,都不认识任何火系为主的大神或强大的妖魔,因此对打破结界这种事可说是全无头绪。

“灶神?咿呀哒,那种俺们一口水就能让他爬回去生闷气的家伙,啧啧!”

牛耳呲牙咧嘴地拧着自己全湿透了的衣服,呼噜呼噜抖了抖大脑袋之后扶正了尖顶的公卿帽,“别说削弱结界呱,搞不好还会被那群女人趁这机会淬炼一下灵力呢。狐仙也不可能。大多使火的用的都是五行之外的幽冥之火,会对大人造成伤害的……”

听他如此言语,众人相视间表情都不太好看起来。

在这被围于汪洋之中的日本国里,几乎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与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更何况五行之中水土木金本质而言皆是物质,土壤包含金石,活水催生草木;火焰则是在此基础上诞生的、属于毁灭与新生的质变……而真正的大部分使火者如灶娘,能力底下只能别过不提;强大如狐仙者的火焰则从本质而言并不属于五行之内——

因此要找到合适的求助对象,实在是件太难的事了。

于是众人细细商议片刻之后,兰声终于决定要使用自己的灵力为引,召唤出火系妖魔来一试——

“不行!千寻,那个方法太冒险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召唤出些什么!”

东久世脸色凝重地把手放上了兰声的肩头,翡翠样绿眼睛因为急切和担忧色泽变得暗沉起来,语速又快又急,“放弃吧,这种事情我们帮不上什么忙的!再说那些巫女并不是真有恶意,也许新的河流诞生之时,她们就会把那一位放进去……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事情呀!天地万物,生灭自有其理——”

“可是小晴……我觉得自己不能放着他不管。”

兰声挥挥手,软声招呼过一只小河童后蹲□喂给它了些水果,红润健康的圆圆苹果脸上一双黑色大眼盈润着坚定的光芒,“他救了我一命,我就得还给他些什么。这个是……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去做的事情。我要试一试。既然有这个能力的话,我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把他抛下——你明白我的吧?小晴!”

说到最后,兰声抬头间眼里已满是恳求——

她不想让他在那种地方被困一生!

就算是在颠沛流离的状态下因为伤痛而死去,也好过被关在笼子里慢慢衰弱等死,等一个渺不可及而并未被承诺的微弱希望……就算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向汤婆婆学习法术失去名字的可能性,也好过那种无望而亡的结局——

毕竟,还能努力着为改善现状而用自己的力量去奋斗和连挣扎也不能空有身份名位是完全不一样的啊!不要说神明了,就算是普通人也会有着这样不可折辱的尊严!

“……你这个大八嘎!”

东久世气得脸都红了,她抓住兰声的肩膀用力摇晃了起来,“你要做是吧?做吧做吧做吧!八嘎!但要是擅自行动的话我可饶不了你——我家有足够的材料,等把法阵准备好之后再来好啦——”东久世话语间迫人气势尽显,一双绿眼儿瞪来锐利如刀,“先来制定计划,把一切可能出现的状况都罗列好!要救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明白了没有?”

·

三日后,午后零时。

欲呼神明,其心必诚;净身更衣,撒盐以待……

在离神社不远的一处灵气浓郁的亭子里,两摸白色的娇小影子正笨拙地抱着贴满符纸的绳索来回走动,不多时古亭的石柱上就缠满了麻绳;而随着那两人极富规律的步伐与身法变幻,整个亭子都开始浮起淡淡的暗红色光芒……

瓷铃不能系,那是镇魂驱灵之物;水不能过多,那是对被招来的火系鬼神敬意的表示。

“小晴,你的管家有把握让她们完全不会注意到这边吗?”一个软嫩的声音怯怯而起。

“他办事你放心啦。就算没有通灵力,好歹他也是世家一员,没两把刷子怎么行?”另个应答的清亮声音显是刻意压低了音量。

——那正是兰声和东久世。

她们此刻正偷偷摸摸地猫在这偏僻的地儿布置场地——

兰声以要去友人家里游玩留宿为借口,在这周一晚和友人沐浴净身后抱着一堆绳索纸片金属溜到了老神社后门;而东久世则以三寸不烂之舌硬是逼着老管家配合这一场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说是冲动得简直荒诞的行动。

“好了啦!”

东久世在终于和兰声配合着布置好场地之后嘘出了口气;她后退几步走出法阵外后郑重地看向了自己的朋友,“你量力而行,记住咯!一次不行的话我们可以试下一次,千万别勉强自己连续召唤……”

——虽然不知道下一次,老管家还能不能糊弄住那些巫女。

“嗯嗯!”

兰声认真地点点头用眼神作出承诺,好让她的朋友更放心些;然后这小少女便有些紧张地扯了扯洁白的连衣裙——虽然把握大了很多,可还是怕……

“以吾灵力为祭,以吾鲜血为引,自炽热的火光中诞生的神明哟,请应吾愿现身!奥术·鬼神招来!”

兰声双目专注看往前方,唇舌开合间灌注着浓厚灵力的真言从齿端化作数道白光,法阵上红芒一闪,古亭便在瞬息间如燃烧殆尽般光华大作——

携着逼人热浪的狂风瞬间卷起,以燎原之势瞬间扫荡了整片树林,鼻尖甚至能闻到烧灼的气味!

“呜!”

高温引起的强光和刺痛让兰声忍不住便把眼睛闭了起来,她听见小晴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再睁开眼时,这小少女便看见了个妖娆妩媚披散着夜色一样长长黑发的丰满女子红唇轻吻在玉色烟斗上,姿态慵懒地以熟稔而饶有趣味的眼神朝自己吐出缭绕的迷雾——

“名字,还有报上所求何事。”

女人口吻间是笃定的,好似她早已知道答案一般。这女子十指纤纤一拢,蔻丹红艳便衬在了鸦色绣暗红细纹的开襟和服上,细长白皙的脖胫和形状优美半露的胸部从沉色华丽布料中伸出,红唇一勾便是万种风情……

“我,我叫千寻,荻野……千寻。”

兰声的声音像含被塞了满嘴新鲜出炉的棉花糖一般——她已经完全惊呆啦。小少女红着脸尽量不去看对方极富挑逗意味的装束,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请破坏那个结界……然后契约剩下的一半灵力就、就归你所有……”

“嗯……没问题。唤我摩利吧,红叶亦可。”

摩利轻笑着一掠长发,纯白烟气便迅速蔓延在了身畔——这使她看来正似绽放在暗夜里一朵跳跃着的冰冷火焰。而后这女人低声一笑,手抵上结界那瞬,便有艳丽火舌以饕餮之态一霎扭曲了浅金色屏障,似饥渴猛兽张开血盆大口般将之一霎吞噬殆尽——

再一眨眼,便有道粗壮的浅蓝灵光自神社中骤起,霎那间冲破云霄,直撼明月!

“吼——”

属于龙神的清啸声直破九天——众人抬头,皆见得一尾美丽得堪称精致的幼年白龙带着点点晶莹灵光,以冲天之势倏息之间飞离神社;然后哗啦一声,这尊贵生物便冲入了琥珀川中,再也不愿出来了!

“河神大人!”

兰声跌跌撞撞地拉着友人摸着黑跑到河岸。她把手围在嘴边旁朝河面大喊起来,那喊声略微惊动了水面,搅碎了一河冰冷的月光,“我有话跟你说——你上次救了我的事情,我还没道谢……!”

谢……谢……谢……谢……

河水沉静依然,如同死去一般。

只有兰声激越的高喊化作了轻柔的回声,反复回荡其上……

河风带起了兰声的头发,她的额发已经被冷却的汗水迷住了双眼。这小少女失落地看着夜里那黑漆漆的水面映着夜灯,细碎星光沉寂着缓缓流动其中……她细看去,发觉连河水的水质都看起来大不如前,生气不再了。

是已经,对人失望了吗?

“琥珀主大人——!”

兰声又用足全身力气反复呼唤了好几次,却终究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大概是被吓怕了吧。看样子那孩子暂时不会再信任何人了呢……”

名叫摩利的女人言罢便轻抬起兰声的下巴,声音里带着秋来红叶艳可燎原的娇媚和沙哑感,“你的‘运’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啊……千寻小小姐,”女人说着,便亲昵地将这小少女揉入怀中,“相较而言你的朋友就可怜多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始终不是自己的……”

兰声僵硬着,两眼变成了豆豆——她被柔软的那啥啥蹭、蹭到了!还一不小心就瞄到了雪白的深沟,好软好软好有弹性\\\

不过“不是自己的东西,始终不是自己的”这话……

“等等!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兰声急切地捏住女人的衣袖,眼里满是焦灼。

“就是那个意思。哎呀,这样就脸红了,太小了,逗起来没以前好玩……”

摩利咕哝着脱开身去,媚眼一斜,妖娆丰满的身形便缓缓消失在了夜色中,“下次还要叫我哦!我和主公可是不一样的,人家远比他懂得怜香惜玉多啦……如果你讨厌他的话,就尽管来找我。”

“主、主公?等等!请先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兰声惊疑着往前再追了几步,徒劳地对着那女人消失的方向伸了伸手。

千万,千万不要是她想的……这小少女抱紧了双臂,霎时觉得凄惶起来。而她脑子里才刚浮起这不祥的念头,河风便轻快地将熟悉的腥气带到了她鼻尖——

那是血管里流动的生命之泉才有的、生铁一样的味道!

兰声又惊又惧地转过头去。

那双睁得又圆又大的黑眼睛里映出了东久世惨白得像已死去一般的面孔,还有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绿色眼睛,以及踉跄着缓缓地滑倒在泥土里的身体——

“小晴!”

她声音一下就变了,人扑过去扶起那已彻底失去了意识的友人,手一摸东久世的背部便发现上面全是湿漉漉的温热液体,凑到鼻前借着灯光,可见一片触目惊心的可怖深红,“不要睡,不要睡过去……醒醒呀!”

[啊……真是令人沉醉的杰作不是吗?这药是我一生杰作,它的效果堪称奇迹。但再好的药也总会失效的。不过到时候……也不关我事了。]

有优雅而带着笑意的男声在兰声脑海中响起。随同着一齐浮起的,还有一双非常漂亮的、具有诱使人堕落于深渊之中魔性的粉色眼眸……

——那应该是非常关键的人物,可她不记得那是谁了。不记得了!

这浑身颤抖的小少女抱着友人迅速流失热量的身体,眼眶中连一滴泪都流不出。她的手又湿又滑,努力着抓了好几次后,才把手机从东久世随身的小皮包里拿出。然后这女孩儿表情木然地拨通了通讯列表最上一条老管家的电话,张嘴间声音已干涩得不成样子——

“小晴身上突然出现了很深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她看起来快不行了!拜托你,流伯伯,想想办法救救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