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一路南下,路上的风光已经与北方相去甚远。

云梦初起初还很安静,但是日日与钟墨相对,两人之间的气氛便也渐渐融洽了起来。尤其是因为体内那千寒蛊的缘故,他们两人少不得要有许多身体上的接触,天长日久倒也渐渐习惯了。

马车徐徐而行,在一处不算繁华的街道停了下来。

正躺在钟墨怀里打盹的云梦初,突然醒了过来,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钟墨,对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到了?”云梦初问道。

“还要大概两日的路程,咱们在这里借宿一宿,明日改水路前进。”钟墨道。

云梦初闻言又躺回了对方怀里。钟墨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道:“不想下车?”

“啊?哦。”云梦初忙爬起来,然后钻出马车,往下跳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的扶住了。

“谢……”云梦初抬头刚要说谢谢,不由一愣,随即面色大变。

此时钟墨也跳下了车,望着扶住云梦初那人,面露惊讶。

钟万钧安顿好了马车,走过来见到那人也是不由一怔,随即下意识的开口道:“大……大公子。”

那人放开云梦初的手臂,面上浮起一丝笑意,道:“钟门主说话可要注意,你们的大公子就在眼前,你却这般称呼我,是何意呀?”说话之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钟鸣。

“是我失言了。”钟万钧道。

钟鸣从头到尾都没看钟墨一眼,而是将钟万钧叫走了。

“他……他怎么又来了?”云梦初惊魂未定的道。

钟墨有些心不在焉的道:“不知道,你跟着我一步也别离开。”

云梦初点了点头,便随着钟墨一起去了客房。

到了客房之后,云梦初还紧张的有些微微颤抖。他倒不是多么胆小,只是钟鸣这个人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尤其是上一次用玄衣扇在他肚子上打了个洞之后。

钟墨渐渐冷静了下来,见到云梦初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走过去将对方抱在了怀里。

“我不冷。”云梦初下意识的想将对方推开。

“我冷。”钟墨道。

云梦初抬头看了看钟墨,见对方面带笑意,随即也放松了一些。

“他和你……”云梦初刚想问些什么,但是突然想起来钟墨承诺过对方不会告诉自己,所以忙打住了话题。

钟墨察觉了他的心思,开口道:“他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对他言而无信,不过早晚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云梦初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你对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会让他有机会伤你。”钟墨又道。

“你能打得过他么?”云梦初问道。

“你觉得呢?”钟墨道。

云梦初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你不会和他动手。”

“为什么?”钟墨问道。

“你不是管他叫鸣哥么?他是你的哥哥,你看起来……有点怕他。”云梦初如实道。

钟墨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钟鸣与他而言确实是一个太过重要的存在,若不是为了去凌天宫找林麒打听他的下落,自己也不可能和云梦初有这样的交集。想到这里,钟墨面上不由浮起了一丝笑意。

钟万钧与钟鸣立在房中,钟鸣不愿意坐下,钟万钧便也陪对方站着。

“那个小跟屁虫来路复杂,若是让他到了忠义堂,够你们喝一壶的。”钟鸣道。

“这是大公子的意思。”钟万钧道。

钟鸣饶有兴味的望了一眼钟万钧,道:“钟墨如今在金门历练,算是你的手下,你无需顾忌他的身份。”

钟万钧没有说话,意思是:那你想怎么办?

“我看他对那个小跟屁虫颇有几分在意,只是不知道那小子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钟鸣道:“如果那小子有几分义气的话,留着他倒也无妨,否则……就让我那个好弟弟学一学什么叫割舍。”

钟万钧依旧没有说话,意思是:你高兴就好。

客房里,钟墨正在给云梦初聊忠义堂的一些趣事,云梦初正听得起劲。这时有人敲门,钟墨起身去开门,是小二端了两碗绿豆粥送来了。

钟墨接过去,递给云梦初一碗,自己拿了一碗。

“我们走镖的时候,若是到了天气炎热的季节,路上都会带一些绿豆汤。如今天还不算太热,我就让厨房做了两碗粥,等下次天热了,让你尝尝绿豆汤。”钟墨道。

云梦初尝了一口,道:“北江没有天特别热的时候,不过有特别冷的时候,天冷了以后我就喜欢喝红豆粥。下次你去北江,也让你尝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粥,钟墨突然皱了皱眉头,然后看了一眼碗里的粥,目光一凛。另一边云梦初手里的碗哐当一声落地,人也随即栽倒了。

“梦初……”钟墨向前踏了一步,只觉眼前有些发黑,他忙稳住身体,防止自己昏迷。此时门被人推开,钟墨回头望去,进来的人正是钟鸣。

钟墨的身体再也控制不住平衡,向后倒去,钟鸣上前一步,将人扶在怀里,道:“墨儿,你既然狠不下心来,我就只能帮你快刀斩乱麻了。”

钟墨的意识渐渐涣散,目光中尽是哀求和恐惧,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当钟墨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而且身体被人点了穴道,他试着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四处看了看没发觉云梦初的身影,心不由一沉,顿时各种念头纷纷涌出。他想到昏迷之前钟鸣的话,不由心凉了半截。

如果云梦初已经……这个念头一涌起,钟墨便不住的自我否认。钟鸣既然已经答应了要留对方的性命,没有理由这么做。

他在心里不断的说服自己,可无论如何心里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他不经意见望见墙壁上的一缕波光,随即面色一变。他急忙又打量了一番自己所在的地方,终于得出了结论,自己此刻在船上。方才他心下大乱,竟然连微微摇晃的船体都未曾留意。

难道……钟鸣将自己绑走了?这样也好,哪怕和对方分开,只要对方活着就好。不过钟墨随即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云梦初离开自己根本就活不了。对方体内的千寒蛊若失去压制,对方十二个时辰之后就会毙命。

念及此,钟墨顿时有些急火攻心。他不断的尝试用真气冲开穴道,却徒劳无功。尽管如此,他依然在一次一次的不断尝试,直到外头有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往脚步传来的方向看去,被屏风挡住了视线,但是透过屏风他能看到对方的身形轮廓,那人是钟鸣。

“醒了?”钟鸣的声音响起。

钟墨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此时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是你?”云梦初有些迷茫的声音传来,显然刚刚从昏迷中醒来。

“不用我多说,你也能猜到我要做什么吧?”钟鸣道。

云梦初沉默了片刻后,道:“你要杀我?”

钟鸣笑了笑,笑声带着一丝同情和轻蔑。

“钟墨是忠义堂的人,他若是将你带去南塘,无疑要给忠义堂带去大/麻烦。”钟鸣道,“我倒是不在意他,可是我不能不在意忠义堂。我见他一意孤行,也不听劝告,实在是没有法子,只能出此下策。”

“你再让我见他一面吧。”云梦初道。

“让他见了你,你还死得了么?”钟鸣道。

云梦初沉默了很久,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杀我,那你跟我废话这么半天,总得有些缘由吧?”

钟鸣笑了笑,道:“你倒是聪明。”

屏风后的钟墨紧皱着眉头,暗暗猜想着对方的心思。

钟鸣道:“你可以不死,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梦初一脸戒备的望着钟鸣。

钟鸣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道:“这里头有七枚药丸,每隔七日服一枚,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人便会变得痴傻。”

“你要给我吃这个?”云梦初望着那瓷瓶面色有些苍白的问道。

“给你吃多浪费呀,我要你给钟墨吃。”钟鸣道。

屏风后的钟墨闻言面色一变,大概猜到了钟鸣的把戏。他在试探云梦初,只要云梦初答应了条件,就必死无疑。到时候,自己亲耳听到,甚至连责怪钟鸣的立场都没有。

这招真是狠毒,钟墨心里暗道。通常情况下,人在这样的关头出于本能一定会先设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更何况是尚未经世事的云梦初。

云梦初一直没有说话,钟墨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心底有一丝害怕云梦初说出那个答案,既怕对方因此而丧命,又害怕对方对自己一点顾念都没有。

对于云梦初会拒绝钟鸣一事,钟墨甚至不敢怀有丝毫的期望,尽管那是他最想得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