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钟墨在屋里屋外找了好几圈也不见云梦初的人影。沈从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跟在钟墨后头,打定了主意袖手旁观。

“北江如今还不安全,若是他遇到刺客便糟了。”钟墨道。

“这又怨不得你。”沈从之道。

钟墨闻言一脸内伤的表情,可又不得发作,只得匆匆出了医馆。

他估摸着云梦初的脚程,这一会儿功夫决计到不了城门口,于是他直奔城门口而去,等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才开始沿街往回找。可是折腾了大半日也没见到云梦初的身影。

回到医馆之后天已经擦黑了,云梦初的房中依旧没有人。

钟墨立在院中一脸的懊恼,他暗道若是找到对方,定然要好好的教训一通,免得对方将来再出这种幺蛾子。想来也是武樱将这个侄子惯坏了,才会让对方如此任性妄为,毫无顾忌。

“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房顶落到了院中,吓了钟墨一跳。他转头望去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借着夜色看去,那人正是云梦初。

钟墨心中“咯噔”一下,第一个念头是云梦初被人杀了,凶手将尸首送了回来。

他深吸了口气慢慢走近对方,随即发觉对方还有气息,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不过随即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自己在房顶上呆了一日,钟墨心中顿时有些火起。

他抬脚踢了一下对方,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又伸手去拉对方,在碰到对方身体的时候不由一滞,对方身上泛着重重的寒气,竟然是寒气发作了。

钟墨一肚子的火气便只好憋着,俯身将对方从地上抱了起来。一时之间,钟墨只觉自己贴着对方身体的地方不断传来浓浓的寒意,惹得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将云梦初放在床上,扯了两床被子盖在对方身上,半晌后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对方的身体,发觉依旧冷的厉害。

他立在床边犹豫了片刻,终于什么也没做,转身走到了院子里,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经深了。

云梦初体内的寒气渐渐收敛,他终于醒了过来。

外头不时有夜风拂过,但仍然静谧的仿佛能听到落花之声。

云梦初起身立到院子里,突然就有些想念凌霄峰了。

凌霄峰上比北江城的风要大一些,夜里的气温也更凉。

他随手折了一段院里的树枝,拿在手里开始比划起来。

起初他只是比划着熟练已久的剑招,后来比划到兴起,手里的树枝便蕴上了真气。身体内的痛意突然袭来,云梦初眉头一皱,强忍着不去理会。

他痛的低吼一声,却不让自己手里的剑招停下,树枝所指之处一道道剑气源源划过,不时带起地上的落花,间或惊落几片树上的花瓣,映着月色十分好看。

廊柱的后头,一个身影隐在黑暗中,目光一直追随着云梦初的一招一式。

这套剑法名曰“云梦”,是林麒为云梦初所创,而后武樱亲自教给对方的。在云梦初学习这套剑法之前,林麒曾经教过钟墨,恐怕普天之下,识得这套剑法的只有他们四人而已。

一直隐在黑暗中的人影,突然跃到了云梦初身边。云梦初一愣,待看清对方是钟墨之后便作势向对方袭来。钟墨轻巧的闪过对方的攻击,转而拉着对方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一夺,树枝便落到了自己手里。

“这套剑法的精妙之处在于招式的刁钻,剑走之处如云似梦,半虚半实,对方捉摸不透你的套路,你自然势在必得。”钟墨将树枝拿在手里比划了几下,招式与云梦初如出一辙,可并未蕴上内力。

“你这么多年都只练招数不用内力,所以贸然蕴上内力之后反倒让你的剑招失了灵巧,多了累赘。”钟墨说罢将树枝递给对方。

云梦初没有去接,而是转身打算回房。

钟墨突然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臂,只觉手掌之中顿时一股寒气袭来。

“你这样折磨自己,以为会有人心疼么?”钟墨道。

云梦初抽了抽手臂,发觉对方握得极紧,他遂抬起另一只手向着对方的面门一掌劈去。钟墨伸手格挡,顺势将对方的另一只手臂也握住。

“将你送走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钟墨道。

云梦初顿时有些恼火,抬腿便向对方踢去。

钟墨猝不及防被他踢中了小腿,不由松开了手。没想到云梦初并未打算就此作罢,提掌又向钟墨袭来。

“为我好就可以不顾我的意愿,为我好就可以把我踢给你一个陌生人。”云梦初一边喊着,一边毫不手软的展开攻势。

钟墨顾忌对方身上有伤不敢与他对打,只得一边守一边退。云梦初丝毫没有退缩之意,索性手脚并用将钟墨当成了练功用的活木桩子。

两人一个守一个攻,在夜色中纠缠不休。

不时有花瓣被两人的内力击落,随即又被风带起,于这方天地间翩翩飞舞,煞是好看。

钟墨被云梦初逼的退无可退,提气跃到了房顶上。

云梦初紧追其后,丝毫不愿意放松。

两人在上头过了近百招。

云梦初牵动内力早已激发了体内的千寒蛊,如今不过是凭着一口气强撑着罢了。纵然如此,钟墨也依然没有占得上风,因为顾忌对方的伤势让他过于缚手缚脚。

终于,眼见云梦初渐渐体力不支,钟墨瞅准了时机箍住对方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扑,将云梦初结结实实的压到了身子底下。为了防止对方用腿袭击,他还用一个极为古怪的姿势压住了对方的两条腿。

云梦初早已没有力气挣扎了,干脆躺在对方的身体下面,大口喘着气,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对方。

两个人的身体因为贴的太紧,云梦初身上肆虐的寒气便不断朝着钟墨身上袭来。短短片刻的功夫,钟墨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你每次催动内力之时,都会这样么?”钟墨问道。

“我从来不和别人打架。”云梦初道。他以为对方问的是打架之事,却不知对方问的是寒气之事。

钟墨一直压在对方身上,两个人的脸几乎快要贴到一起。对方说话的时候气息尽数落到了他的面上,可那股气息并非温热的,而是带着重重的寒气。

“如今你倒是痛快了?”钟墨翻了个身坐起来,取出自己的短匕,撩起衣袖便要在手腕上割下去。

云梦初伸手一把攥住他握着匕首的手,道:“不过是两个时辰罢了,你不需如此。况且,这千寒蛊若是真能祛除,我倒是挺舍不得这身寒气。”

钟墨只觉对方覆在自己手上的掌心,冷的彻骨,仿佛下一下就要结成冰了一般。他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腕凑到匕首上轻轻一划,举到了云梦初的嘴边。

云梦初有些抗拒的向后仰了一下,随即脑袋便被一只大手扶住。

钟墨将手腕送到云梦初嘴边,道:“就当我上辈子欠你的吧。”

血腥味由淡到浓,云梦初从未如此清醒的感受过身体上所发生的奇妙变化。上一次他已经昏迷了,这次他却是从头到尾都醒着。

他能非常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千寒蛊在嗅到对方的血气之时便骤然开始沉睡,紧接着身体内的寒气快速的消散,温暖的感觉随着血液渐渐弥漫全身。

月亮又开始由圆变缺,星星们不经意的散布在天上,像是可有可无的守护者,又像是无处可去的流浪者。

房顶之上,两人各自枕着自己的胳膊并肩躺着。

云梦初这一番折腾,心里的不痛快早已消了大半。

“虽然你是念着二叔的面子上出手救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云梦初转头悄悄的打量着对方的侧脸,只见对方棱角分明的面上,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这世上没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事。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你?”钟墨问道。

“我若是知道,还会一无所知的被你带来这里么?”云梦初道。

钟墨沉默了片刻,道:“我会尽量将你活着带到诡泽岛。”

云梦初闻言又忍不住侧头看了对方一眼。

在月光的映照下,对方楞角分明的侧脸一如往常波澜不惊。

钟墨突然转过头,两人视线相对,彼此的呼吸几近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