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抱歉我认错人了，因为你的背影和那个人有点像……”

何止背影，就连五官也带着些微妙的相似，可身上散发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那人给她的感觉很甜，眼前这位却是舒适。

但都本能的——

令苏酥觉得这些只是伪装。

这两个容貌相似气质相反的人，同样的危险。

她的直觉向来都敏锐到可怕的地步。

眼下还是极正式的向男人道歉，男人鎏金的眼静静望着她，淡笑道。

“没关系。”依旧是中文，“不过我跟你刚才想到的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像么？”

苏酥当真仔细将他五官看了一遍，对比着脑海里那人的模样，许久才缓缓摇头：“背影很像，正面的话五官大概有三成相似，你们都是白头发，不过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哦？那还真想见识一下。”男人好似被勾起了兴趣。

“那对不起——我可能帮不到你。”

他仅仅是平静的望过来。

苏酥解释：“因为我跟那个人也不是很熟悉，他……我联系不到他的，很抱歉，先生。”说起这个，她表情稍稍低落下来，像只撒娇需要安慰的猫咪。

忽然被放到相距那么远的日本，原本这个时间，她应该围着餐桌，和父母闲话的才对。

倒是男人唇角勾起的笑意真切了些：“好认真啊，放心，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放在心上。”

苏酥微怔。

“……嗯。谢谢。”

男人金眸光华流淌——这点小事，谢么？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苏酥，率先打破沉默：“你是中国来的游客？”

苏酥点头。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过于离奇，只能这样说了。

短暂的犹豫都被男人收入眼底，却不曾挑明，只是悠悠的瞥过不远处的警厅：“会到这种地方来又不会日语，我想你应该是来求助的吧。”

“是的。”

“小心咯~”

他咬字漫不经心，苏酥却警觉的抬头。

男人并未看她，视线仍落在警局那，唇角舒适的勾起，眼底没有喜悲，又带着说不出的俯瞰时的怜悯，凌驾在一切之上。

“请问您是说……”

“迟点早点都可以，但最好不要在五点半的时候进去。”

苏酥不解的歪头：“为什么？”

男人神秘眨眼。

“因为——会看到烟火。”

“烟火？”

“对，很多非常绚丽的烟火，‘砰’的一声瞬间绽开，可惜不是纯正的红色。”他说，“算不上多美丽，不过观看时注意不要走太近，因为稍不留意就会引火上身——”

男人边说边走，“那么，再见。”

苏酥皱眉，下意识的拿手机看时间。

——17:29。

某个猜测在她脑海里大致成形，可日本的报警电话……是多少来着？还有刚刚那个人他……

“请等一下！”

东京时间，17:30。

炸裂声在苏酥背后响彻通天，这里距警局有一定距离，但还是受到冲击的往前扑了扑，苏酥坚定的站稳，拦在男人面前。

槙岛圣护低头。

黑发还卷在空中，清丽纤细的少女，露出肃穆慎重的表情，即便如此，固有的那些温柔也不曾弥散，呈现出矛盾的美感——有意思。

“？”他以眼神询问。

“是你做的吧？”苏酥努力平息心跳的不规律，平静陈述，“炸警局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男人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嘘”。

“不是我。”

“那是……”苏酥怔。

潜意识相信了男人的说法，他说不是就真的不是，而是另有其人。

男人笑笑，回答：“我只是知道——”

这到底是与他有关还是纯粹简单的“知道”罢了？

眼下苏酥已经腾不出心思去分析这些，警局里……都是人，而这些人在方才一瞬，全部在她眼前丧命，她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

简单说，苏酥有点圣母。

性子软，特别容易宽容和原谅，这种性格让她很少与人发生争执，除非原则性问题，她都是连辩驳都没有的。

倒也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对于善恶好坏，她又具备自己的一套判断方式，对于一切“罪恶”，她是绝对不能包容姑息的。

……很矛盾啊。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提前通知他们，如果能早一点撤离也就……”

男人弯腰，和苏酥拉近距离。

“小女孩，似乎是你弄错了。”对上苏酥因怒火亮起的眼，男人笑容逐渐染上微悦的痕迹，“我给了你一个小小的提醒，让你避免于难，你倒反过来责怪我的不是。如果我当时拒绝跟你说话，那么你现在——已经和烟火融为一体了。”

苏酥很诚恳：“就这件事我向你道谢，但为什么……”

男人悠然打断苏酥的质问：“是‘为什么’不同样告诉里面那些人？”

苏酥沉默点头。

男人像听到什么有趣笑话般勾着唇角，金眸则稍许沉淀下来，“但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天上的神明，洞悉每个人的一生，那他又做过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吧，只是这样看着他们。况且我本就不是什么上帝神明，又需要我多管闲事什么呢？那肇事者又会怎么想呢？”

“这样做只是换成让另一个人失落罢了。”

他的声音低缓，神色安抚，技巧性的说话技巧很容易将他人带入他的思维，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乃至奉为圣经。

苏酥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半点被迷惑的意思。

“但是你——你本来是可以救他们的。”她坚定的说，“你不用跟我说神明这些，肇事者怎么想我不管，因为他本来就是错误的人，你没有将他从错误的道路上拉回来。是的先生，你的确没有这个义务，但……那些人又有什么义务要承受这样的结局呢？”

“所以，你的思想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先生。”

“哦——”

男人拉长音调，当真被勾起了兴致，“请问你接下来是要检举我吗，中国女孩？”他略过苏酥径直往前走，“那就试着尽情来逮捕我，就用你所谓的证据。”

看看究竟是你走还是我走，又或者是……一起的？

苏酥握着包的手紧了紧：“我不会报警。”

“哦？”

“你只是知情不报，而且……”苏酥欲言又止。

“而且？”

“而且我比你更可疑。”

她没有任何出境记录，突兀的空降到日本这片土地上，今天周末出门，她也没有带身份证这种能证实自己身份的东西。

这是偷渡啊。

甚至更严重，因为最初带她过来的男人曾说过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开始的确有些冲动，现在冷静下来，但凡那人有心反过来咬她一口，她都要受很长时间的拘禁——检举那人也是同样。

苏酥她现在，只是想回家，回到中国h市的家中。

她声音温柔依旧：“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请你帮我。”

“帮什么？”男人的声音不咸不淡。

“请你想办法让我回中国。”

男人自上而下扫了苏酥一圈，显然这位正义感过强的小姐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却还是笑笑反问。

“前一分钟还在谴责我的人，我又为什么要帮她呢？”

说不出任何挽留或请求的话。

苏酥的手无意识收拢，垂着脑袋矗立，用力的咬着下嘴唇。

“好了，别折腾自己了。”

那人去而复返，从现在这个角度，少女像极了受委屈的猫，一个劲撒娇等待着主人安抚，男人手抬起不到一寸又压下，仅弯腰道，“咬嘴唇？还真的像个小女孩一样。忘记了，你本来就……”

苏酥抬起头，眼底雾蒙蒙如雨后未晴的蓝天，让男人愣了半秒。

苏酥歪脑袋看他。

男人不着痕迹的盖过：“跟着我非常危险，甚至可能——死。你想清楚了吗？”

苏酥望近他鎏金的眼底，沉默点头。

男人就弯腰姿势，朝她伸出一只手。

“槙岛圣护，幸会。”

肤色白皙，十指修长，骨节有力，指甲整齐。

那手无一处不精致，标准的艺术家，一下又说不出来他应当从事哪种艺术。

苏酥是个细节控，无可避免的被摄住了魂。

她就像不小心闯入仙境的爱丽丝，为其入迷，也胆小得兴奋着。

槙岛圣护静静瞧她，耐心等待。

“我叫苏酥。”

苏酥乖乖把手放上去，感觉似乎被轻轻捏了一下，她惊讶抬头，男人面色如常，透着蛊惑人心的温柔，同时他温声道。

“苏酥，这两个字怎么写？”

指尖源源不断的传来温度。

槙岛圣护垂眸。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