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今日是四月初九,武当派掌门张三丰张真人的九十岁大寿,江湖中与武当交好,抑或是想要交好的各大门派,都带着贺礼上了武当山,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峨眉派。

姜希夷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大山之前,抬头但见郁郁葱葱,侧身便看到林木茂密,此处山势雄伟,一山峰高耸入云,约约绰绰,叫人看不甚清楚,此处便是武当山,那山峰便是武当派所在的天柱峰。

此时,是春末夏初之时,一路上繁华迎人,绿荫夹道,且山中气候宜人,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现下,姜希夷一行人正停在山路旁的山泉流水处饮马,这山泉水清澈冰凉,姜希夷接了一捧入口后,顿觉一阵清甜缠于舌尖,天枢见状,拿起了几个已经没水了的水壶,在另一泉流处接了水。

小憩一会后,姜希夷便令众人上马,继续上山。

一行人才刚翻身上马时,一身形瘦弱的少年,满面汗水混着血污,双手横抱着一人,脚下展开了轻功,如逃命一般飞奔上山,那少年目眦欲裂,满面通红,双唇紧闭,似乎只要一开口,真气便会泄出一般。

他走的很快,也很稳,上身一丝一毫都未动。

姜希夷看了看那少年,便觉得十分奇怪,于是问道:“天璇,那少年为何要奔上山,你可知道?”

答话的是那日在薛家庄外林中,给姜希夷一颗药丸的女子,她笑道:“那少年恐怕是去武当山上求医,抑或是救命的。”

姜希夷皱眉不解道:“求医?治病?武当山上莫非还有神医吗?”

天同笑道:“有没有神医就不知道了,不过却有高人在啊,看他怀抱那人,怕是就剩下一口气了,可能是去求张真人的。”

天璇道:“正是,我虽只看了一眼,却已看清楚了,那人双眼紧闭,面如金纸,且双足双手皆软软垂下,指骨、腕骨、腿骨、臂骨处都在流血,这骨头没接好,怕是救活了人也没用了。”

天同道:“莫非连你都救不好?”

天璇笑而不语。

姜希夷虽然不知南斗北斗十三人到底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太玄庄中,但她始终认为,这十三人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虽然天璇未回答,但在姜希夷心中,这人天璇必定是能治的。

又行得一程,山路渐窄,两匹马都不能并肩同行,十四人排成了一条线,慢慢地上了天柱峰。

此时武当派山门近在眼前,天枢上前探问,话还未张口,一武当弟子便对天枢行了个道家礼后,轻声道:“侠士若是要上武当,还请解下兵器。”

姜希夷的声音随着风一起送到了两位武当弟子耳中,十分清晰,“为何要解兵器?”

另一武当弟子道:“因为此处是解剑岩。”

武当山,解剑岩。

江湖中人敬佩张三丰为一代宗师,武功品行皆无可挑剔,遂在此处都会将兵器卸下,交于山门弟子。

在江湖中行走的人,即使没亲眼见过,但至少也是听过的。

武当派立于武当山天柱峰,而天柱峰为武当山最高峰,三面绝顶,只有一条窄路能直达天柱峰上武当门内,而在这条小路中间,有一块巨岩立于路边,武当山门亦在此。

岩上有许多空洞,也插着不少兵刃,那些都是不听山门的武当弟子的话,强要将兵器带上山的人留下的武器。

此习俗发展至今,若有人在此处不解剑,一是得罪了张真人,二是得罪了武当派。

不过,虽然如此,但是一会儿人上山后,自然会有山中弟子将兵器送还。

姜希夷听七杀一番解释后,点了点头,对着两名武当弟子道:“他们十三柄剑,交于你们,自然是可以,可我的剑,我却怕你们拿不住。”

姜希夷说的十分诚恳,也没有炫耀挑衅之意,两名武当弟子对视一眼后,发现对方皆不能解这位女侠话中意思。

一武当弟子对姜希夷道:“请问女侠,为何我们拿不住你的剑?”

姜希夷道:“因为我的剑只有我自己拿得住。”

这一句话,本应霸气异常,可她说的平淡如水,一时间叫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另一武当弟子道:“还请女侠将剑取出,我们自然知道,拿不拿得住了。”

姜希夷点了点头后,从腰间拉出了那柄她从未离过身的软剑。

风吹过,那两名武当弟子身上一抖,皆是被寒气侵了体内。

再看那柄剑。

这是一柄什么样的剑?

无鞘,剑锋锐利,剑身轻薄,亮如日月,寒似冰雪,白玉吞口,银制剑柄。

剑柄上缠着一段丝线,为的是握剑的时候能更用力一些,若是手心出汗时,亦可不至于打滑,这是江湖上使剑的人都会的法子。

形制特殊,不似现在用的剑,白玉剑锷上雕刻着的花样已经实在是看不见了,似是被磨平。

任所有人看到这柄剑,都会觉得这柄剑一定是一柄名剑,也是一柄充满了过往和故事的剑。

那两名武当弟子手远远没有触到这剑,却都觉得森寒剑气裹挟着似有若无的杀气,直向他们扑去。

这股气已然进入两人皮下,游走在他们的血液里,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的血都被冻住了。

忽然,一人抬手,准备去接这一柄剑,他的手慢慢靠近了这柄剑,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接着,他在离这柄剑还有十余寸的位置,停住了手。

他没有办法再靠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手再靠近这柄剑,他就会死。

这确实是一柄他们拿不住的剑。

两名武当弟子面色苍白,手心冰凉,甚至身上还在隐隐发抖。

姜希夷终是把剑收了回去,归剑入鞘中。

两名武当弟子登时松了一口气,面色渐渐好了起来,道:“这柄剑我们确实拿不住,但女侠可有剑鞘能制住这柄剑?”

姜希夷道:“有。”

武当弟子道:“不知剑鞘在何处?”

姜希夷道:“我就是剑,我亦是剑鞘!”

这柄剑原本的剑鞘,早就受不住剑气破裂开来,变成一个废物了,姜希夷此刻的意思是这世上只有她能用好这一柄剑,也只有她能制住这一柄剑。

两名武当弟子面上一变,却又无可奈何,其中一人道:“既然如此,请诸位随我上山,向各位师叔伯和掌门说明难处吧。”

天枢抱拳道:“多谢谅解。”

今日武当山天柱峰紫霄宫中喜气洋洋,只因今日是掌门张三丰大寿。

大厅寿筵早已摆上,却无人动筷,厅内各人见状都准备散去。

那位带他们上山的武当弟子道:“请诸位再次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姜希夷一扫厅中诸人后,朗声道:“这位小兄弟也不必去通报了,我此行上山本就不是来寻武当门人的,而是为了寻峨眉掌门灭绝师太,请灭绝师太借一步说话。”

她这一句话,响彻了整个天柱峰山头,紫霄宫外松柏都随之颤了颤,在紫霄宫大厅中的人窃窃私语,都在猜测着姜希夷一行人的身份。

一身穿灰布袍的尼姑,缓缓走上前来,道:“不知道你找我有何事?”

姜希夷细细打量这走出来的女尼,见她约莫三十多岁,容貌原本算得上美,可是美中不足,两条眉毛却斜斜下垂,面向诡异,让人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姜希夷问道:“你就是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回道:“我就是峨眉掌门。”

姜希夷道:“你既然愿意走出来就很好。”

灭绝师太道:“你还未说,你特意到武当来寻我,所为何事。”

姜希夷看了看灭绝背后背着的背囊,幽幽剑气从中弥散开来,姜希夷断定她背后必然就是一柄剑,而且是一柄古老,染过许多人的血,但是却很少被人见过的孤寂的剑。

姜希夷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背囊,缓缓道:“我也不是寻你,而是寻一柄剑带走。”

灭绝师太面色一紧,厉声道:“什么剑?”

姜希夷一字一字道:“倚天剑。”

倚天剑三字一出,四座皆哗然。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六句话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屠龙刀成为武林人竞相争夺的对象,却无人去争夺倚天剑,这并不是大家眼中没有倚天剑。其中原因有二,其一,倚天剑的下落鲜为人知,连与峨眉派交好的武当,几乎都只有张三丰才知道倚天剑在峨眉;其二,就算知道了倚天剑在峨眉的人,有心去夺剑,只怕也是无力,峨眉在江湖中赫赫威名,灭绝武功精妙又是敌手甚少,与其去送死夺剑,自然不如试试运气去抢刀。

而今天,就有一人明目张胆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要取走倚天剑。

灭绝师太上下打量了一眼姜希夷后,发出一声冷笑,道:“不自量力。”

姜希夷道:“并非不自量力,而是绰绰有余,师太若是敢的话,就取剑在院中与我比试一场,生死不论,若是不敢,我们就回峨眉比试。”

灭绝师太此时下垂的眉毛倒竖了起来,已是怒极,道:“我有何不敢,我剑下自会留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