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时值三月,昆仑山中的春天比别之山下来的晚了许多,此时山下已是杏花初开,粉蕊点点,梨花盛放,冷艳欺雪,桃花欲谢,花瓣随风,春风一吹摇曳生姿,落英缤纷,远远望去倒像极了冬日寒梅之景,可吹的人醉醺醺的春风时刻在提醒着往来的人们,凛冬已过,三春已至。

昆仑山下只是看似冬日,昆仑山上却俨然一副寒冬景象,风卷雪地,带起的雪花如同山下落英一般,纷纷落下。

如同昆仑山的春天来的比山下晚一般,昆仑山的冬日却比山下走的太迟太迟了,但这山中景象却不是昆仑山一家独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说的便是如此之景。

昆仑山脉绵长,不知有多少座山峰,也不知有多少门派势力,其中有座山峰名为坐忘峰。坐忘峰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甚至三圣坳昆仑派的弟子都不知道这坐忘峰到底在何处,可坐忘峰中有一人,他早已成名多年,即使与他结仇者无数,但提起他也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实在是英才”,而下一句往往会接着“奈何投身魔教。”

这些人口中的魔教,就是明教。

明教被称之为魔教是因为教徒行事乖张,气氛神秘,与一般江湖人有异,甚至手中杀孽无数,得罪了不晓得多少江湖人士,仇家也不晓得到底有几多,且教中高手如云,惹得江湖人心中嫉恨,却敢怒不敢言,故被称之为魔教。

而先前提到的这人是明教教主座下,左右光明二使者之一的光明左使杨逍。

他不仅是明教中人,而且还在明教中位高权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年轻时武功便极高超,早年就已在江湖之中纵横,加之行事桀骜不羁,为人狂妄自负,与江湖各派之中不少人结怨已久。

近年来,明教教中内部不和,杨逍便也下了光明顶,到昆仑坐忘峰中隐居。

忽然,空中传来极小的簌簌之声,风一起便淹没在风中,但淹没了声音之后,却淹没不了这发出声音的人。

一身穿粗布长袍的书生,踏雪而行,与山崖之边站定眺望。

他约莫二、三十左右的年纪,相貌俊雅,不言不动,神色默然,眉宇间有一点傲桀之色,一双眼睛看向远方,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情。

这人就是杨逍。

他与崖边轻叹一口气后,便离开此处,往昆仑山中其他地方去了,他本意本是下山走走,虽然他内功不低,早已不畏寒暑,可昆仑雪景已看了几个月,无论如何也想下山走走。可谁知,杨逍才绕过一个山头,却发现了一处从未见过的山峰,仿佛一夜之间出现的一般。他虽然已有两年未曾离开坐忘峰,可他天资聪颖几乎过目不忘,这昆仑山中一草一木他都铭记于心中,更不消说一座山峰。

杨逍心中惊奇于此,原本要下山的脚步便换了一个方向,朝着那座无名山峰而去了。

杨逍只略略提步抬腿,转眼间便已出现在数丈之外,他脚步轻快,足下略略响起的簌簌踏雪之声非内力耳力极好之人之外,一丝都听不见。杨逍绕过了两三个山头之后,终于是到了那座凭空出现的山峰脚下,他心中一惊,这山峰看起来并不比坐忘峰高多少,可却冷上十倍,寒上十倍,现下一丝风都没有,森森寒气却如同尖刃一般,从鞋底刺进了他足下。

杨逍不得不奔了起来,可还不待他多跑上几步,忽然之间风吹雪动,将他面前的路遮挡的一丝一毫都看不见了,若是他人,此刻不免坐地哀叹,可杨逍见状,纵声而笑,一手展袖置于面前,脚下用力双腿插|进厚厚积雪中,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以防被风吹走。

杨逍愈是往前走,风便愈大,他耳边呼号的狂风似乎不把他吹离开便不会甘心,这风愈是不想要杨逍上前,杨逍心中便愈是要上前,他一步步挪动着。

狂风骤停,空中雪花纷纷而下,这山峰又变回了先前那样一丝风都没有的样子。

此刻杨逍双腿尽入积雪之中,他手在雪地上拍了一个手印后,人便腾空而起,立于雪地之上,腿上一点雪都不见,若不是雪地上还留着两个洞,恐怕也是没人相信,他方才还困于此。杨逍一弹衣袖,抬头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立着一块巨石,他想着自己已经经历了方才的狂风,若看都不看一眼便转身离去,心下也是不爽,于是他提气运起轻功向着那处奔去。

鸿蒙峰。

他在巨石上看到了三个字,杨逍有才略,对于书画也略通,在武功上更是精通,他以指在这巨石三个字上描摹着,觉得三字每笔都光滑不割手,且字迹连贯,似是一蹴而就,他心中大喜,在这巨石上刻字之人必然是武功高强之人,他于原地大笑一声后,继续往前走。

走不过二十丈,他看到了一块石碑,上书太玄庄三个字,字迹与那巨石上‘鸿蒙峰’三字一模一样,在石碑之后是一座巨大的庄院,杨逍心中讶异,这昆仑山上何处是谁人势力,何处是谁家门派,他几乎一清二楚,而这巨大的庄院,他却从未见过。杨逍心中对此处存疑,心中好奇,便再次一纵朝着这庄院掠去。

凭空出现的山峰,灯火辉煌的庄院,这些都是杨逍疑惑的地方,他并未直接从正面而上,而是花了一些功夫,绕到了这庄院侧面后,再起身而上,跃于高墙之上,丝毫不遮掩,直接向里看着。

他稍一抬眼就看到稍远之处,白衣下人正在清扫着空地上积着的雪,一垂眸便瞧见,在这墙下一方未被清扫,被撒着薄薄的雪的地方上,有一个白衣小丫头拿着一根树枝刚刚到这处,不知准备做些什么。

忽然那白衣小丫头直接转身,抬头紧紧盯着杨逍,杨逍只见这小丫头眉目如画,可目光冷极,似乎能将人冻死,又似利剑,能直接令人命丧当场,她就像一柄在剑鞘中的剑。

他心中以为这丫头是此地庄主的女儿,见着丫头如此,便觉得这庄主定为高人。

这白衣小丫头就是姜希夷,她听到墙上动静之后,登时转身看去,确认一男子立于墙上之后,心中便是一喜,她这次从暗室之中出来,又变回了八、九岁身量的小孩,又因上次她为了拿薛衣人的剑,等了八年有余才等到有人寻到这处,本来她已做好了准备,要再等上一个八年,抑或是更久,却没两年之后的今天,便有外人现身了。

杨逍将双手负于身后,只对着姜希夷一扫,淡淡道:“你可是这庄内人?”

姜希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来人后,见他神情孤傲,身上风雪不掩其俊雅,又细细听了一耳,他呼吸绵长,便知晓,此人必有武功加身。听到此人问题后,姜希夷点了点头后,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翻墙进来。”

杨逍似是没听见姜希夷问话一般,抚掌笑道:“妙极妙极,你快将你父亲叫来,说杨逍上门愿与他比试一场。”

杨逍听到这小丫头承认自己是庄内人后,便更加确定她是庄主之女,想到那巨石上的字后,愈加想同那位武功高超之人比试比试,可他这话说出来,似乎是给了这庄主极大面子一般才同他比试的。

姜希夷心下对这狂放之人不喜,皱眉道:“你为何要翻墙进来。”

杨逍袖子一挥,道:“我想如何来便如何来,又有何人能拦我,你还是叫庄主来见我吧!”

姜希夷冷冷道:“庄主就在你面前。”

当姜希夷的话传至杨逍耳中的时候,他面前便出现了一根树枝,携破空之声直逼他身侧,这一根树枝不像一支箭,倒似一柄剑,一柄飞剑,带雷霆剑气,直接飞向杨逍。

杨逍并未躲闪,长袖一卷,便想将这树枝拿下,可这树枝却未受任何影响,直接将杨逍袖上穿出一个洞。

杨逍一愣,看着袖上的洞后,将袖子放下,道:“你刚刚说了些什么?”

“我刚说,我就是庄主,你现在听清了吗。”姜希夷拔地而起,与杨逍平肩而视后,快速推出一掌。

此刻无风,因为姜希夷没有拔剑,她已然看出这来人功夫不如楚留香,既然不如楚留香,又是他一人前来,便不必以兵刃欺人。

可她的剑未出鞘,她的人已然出鞘。

她推出的一掌掌法再普通不过,然而漫天剑气却令人窒息,杨逍身形一变,躲过这一击,却觉得被这一掌所携剑气割伤了面上。

杨逍此刻心中直叹自己小瞧了这白衣小丫头,却不知姜希夷心中先前思量着自己不必欺他。

杨逍内心升起一丝焦躁,却一丝汗都出不来,反而觉得冷,这实为剑气压迫所至,姜希夷此刻剑气早已比先前更加精纯凝练,杨逍只觉得自己脖间似乎被一双手紧紧的扼住了,他双手微抬,做了一个出掌起式后,朝着姜希夷快速击出一掌。

姜希夷在空中虚踏一步,向后滑去,落于地面之上,袖中掌已变作爪。

杨逍不依不饶,也掠至这方地上,向着姜希夷肩头凌空一劈,这掌看似来的极慢,却又来的极快,掌风绵绵,一时间叫人躲不开。

姜希夷想也未想,如同下意识般在杨逍一掌落下之前,脚下一旋至杨逍身侧,足下一点腾空而起,一爪掐住杨逍肩胛处,一爪抓住杨逍另一手,后又急速落地,将杨逍压住。

姜希夷周身连一缕风都未带起,她一身白衣连乱都未乱。

杨逍只觉周身一寒,但并非不得动弹,他另一手对准了姜希夷足下,屈指连弹三下,正是弹指神通。

姜希夷早已听到他弹指声响,莲足轻跺,避过这三下气劲,一跃而起至杨逍背上,在他背上脚尖一点,杨逍本想起身,姜希夷一点之后,他只觉浑身一震,自己似被压于山下一般不得动弹。

姜希夷凌空翻身以指尖快速封住他穴道,后有如空中雪花一般轻轻落于他面前。

姜希夷道:“你若是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你下去。”

杨逍此刻被压住后,才发现,这薄薄的积雪之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杨逍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我杨逍纵横江湖多年,今日居然败于一个十岁女娃娃之手,真是造化弄人啊!”

姜希夷道:“输给我并没有什么,许多人都打不过我。”

杨逍道:“这么说,你倒是一个少年英才?”

姜希夷道:“不必说少年,我就是一个英才。”

杨逍道:“我并不是一个不认输的人,只是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姜希夷道:“我叫姜希夷,现下你问题若问完了,可就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