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叶卿芳接过那本小札看了起来,不由得大为吃惊:“这……这些都是?”

“是我今日命人暗中记录下来的。”叶卿清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茶,脸上尽是冷意。

原想着之前看中的姑娘就算有些小心计,也还可以不计较,可是没想到太令她失望了!

今日以徐子衿为首,有好几个她觉得不错的姑娘都曾派着人暗中记录下她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未曾放过。

在她面前的时候可能会伪装,但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竟没想到区区两只簪子就让这么多人现了原形。

其实今日之前,她的确对徐子衿动了心思的。城阳侯府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心中自然是一清二楚,可想想也觉得并未有什么不妥,之所以抬头嫁女,不就是想让婆家帮衬着些么!而且,徐茂杨的确也有几分本事,否则也入不了内阁。

但是,徐子衿今日的行为……说不上好还是不好。相对于心狠手辣、寻衅滋事的另外三人来说,她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袖手旁观而已,想必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吧!

可是,聪明或许是有几分,这性子却不是个能担得起大事的,比之她的母亲徐夫人可谓是相差甚远。或许,还是年纪太轻了些吧!

虽然没有彻底地对徐子衿失望,但显然想法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热络了。

至于另外三个至于核心中间的姑娘,若要叶卿清来说:

于馨莽撞无脑、欺善怕恶,是白莲婳手中的一杆枪;

而白莲婳则是打着柔弱的幌子,站在背后出谋划策,事情发生了却能让自己不沾染一点儿血腥;

但是这二人都不足畏惧,最厉害的只怕还是这李玉婉,她就像一条吐着蛇信子随时蛰伏、挑准时机就会蹦起来咬人一口的毒蛇。

一击,必致命!

原本,今日她对利用李玉婉一事还存着几分愧疚之心。可现在看来,也幸好她用她做了筏子。

否则,以后还不知道会掀起怎么的波澜呢!

叶卿芳将那本小札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眉头越皱越深,没想到那些表面看起来文弱知礼的大家小姐,竟然没几个是简单的。心思之深、手段之狠,看起来完全不像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她忍不住心中还有些感叹,想来她还算是颇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当年装病躲在荣国府后院,因祸得福,没有掺杂到各种阴谋算计中,后来嫁给林思睿在叶卿清的相助下也算是没有经历太多波折。至于成亲后……更是一帆风顺。

这些年的安逸让她似乎都忘了身处深宅大院之中,没有争斗,似乎才是不正常。

“大姐姐既然知道于馨的脸是被李玉婉故意毁掉了,刚刚为何不说出来?”叶卿芳觉得李玉婉的做法还是太偏激太狠辣了些,就算是要报仇,也没必要将一个女孩子的脸给毁了呀!

于馨如今正值花嫁之龄,这么一来,这一辈子可算是毁了。

刚刚她也去看过于馨的伤势,脸上密密麻麻地小点,以后就算是恢复了一些,只怕也还会是坑坑洼洼的。

叶卿清将手中的杯盏放到了桌上,拿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嘴角,笑着打趣道:“看来表哥这些年待你是极好的!”

若非林思睿的宠爱,叶卿芳怎么可能还维持着一如当年那般的纯洁心性呢!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横竖林思睿能护得住她。

听到叶卿清提起林思睿,即便如今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叶卿芳的脸上还是忍不住爬上了一抹娇羞,浅笑着点点头肯定道:“他自然是对我极好的!”

成亲已经快六年了,如今又有了四个儿子,可他看着她的眼光、和她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当年那般深情温柔。

叶卿清弯了弯嘴角,继续刚刚的话题:“李玉婉的做法固然不妥,可到底也是于馨先惹上她的。说来,这两人谁都脱不了罪责。而且,既然是她们之间的事,便让她们自己私下去解决便行了。”

她可不是顺天府的府尹,专门为那些不平之事做主。

只不过今日一事之后,白莲婳、李玉婉、于馨以及那些跟去找麻烦的女孩儿已经彻底被她划掉了资格。

至于其她人……看看再说吧!

叶卿芳闻言,觉着似乎是有些道理:“还是大姐姐聪明,若非今日想了这么个法子,只怕到时候还不定得被人蒙骗了呢!”

性子上有点儿小问题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心思恶毒、手段不纯之人,决不可嫁进荣国公府。否则,于叶家来说,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坐了一会儿,叶卿芳便起身告辞了,毕竟府里那四个小子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回头要是再闯了什么祸,又得好好挨一顿批!

……*……*……

这一天尽和那些夫人们来回周旋了,后来又是于馨的事。叶卿清觉得这种交际之事竟是比一般的动脑子还要累得多,一天下来,只觉得浑身乏力。

回了卿园之后,如梅本准备给叶卿清捏一下肩膀放松放松,可叶卿清看到齐子皓倚在软榻上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在假寐,挥挥手便吩咐其她人先行退了下去。

走了过去,只见窗外的一抹夕阳打到他瓷白的脸上,氤氲出来的淡黄色光芒像是给他整个人踱上了一层厚重而又神秘的色彩。

真的睡着了?想起今日他难得休沐一天,结果自己却没陪他,叶卿清心里有些愧疚。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的心思便分散了很多出去,竟已经很久没有单独陪着他一起哪怕是喝喝茶聊天了。

嘴角勾起一抹调皮,叶卿清打算伸手捏上了他的鼻子……可是刚刚触及,柔软的小手便被人一把捏住。

男人睁开一双妙目,纤长浓密的睫羽微颤,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另一手从她的后腰处将她禁锢在他的身上:“使坏,嗯?”

叶卿清娇嗔一声:“又骗我!”

真是没意思,每次都被他发现,可是反过来若是齐子皓想整她却十有八九会得手!有武功了不起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齐子皓一个翻身,将两人的位置对调了过来,在她嫣红的唇瓣上狠狠地吮吸了一口:“还没和你算账呢!今日把爷一个人丢在卿园里!”

“谁说的?你今日不是去陪你的两个大小宝贝玩了一天吗?”这男人,可是实打实地女儿控,儿子和女儿的待遇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清清,你真幼稚!居然和自己女儿吃醋!”齐子皓嫌弃地哼了一句,“娇娇和宝儿都是小宝贝儿,你才是大宝贝儿,这位置永远是你的!”

叶卿清满意地勾了勾唇,这还差不多!转念一想:“那靖霄和靖晖呢?”

齐子皓脸上嫌弃更甚:“提那两个臭小子做什么?”

“不带你这样偏心的,对儿子和女儿要一视同仁!你再这样,我下次要生气!”叶卿清抬手就在他腰上狠狠地扭了一把。

嘶——!这小丫头,还真是下得去手!

齐子皓报复性地握在她纤细腰肢上的手也加重了一些力气,佯怒道:“行了行了,没大没小了你!谁偏心了?儿子以后得挑起王府的重任,自然是要严格管束。女孩儿嘛,天生就该是用来好好疼爱的!我齐子皓的女儿,自然是要被给予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宠爱!”

言语中透着自豪,是一种身为人父的自豪,感染着叶卿清,脸上也随着他的绝美笑容漾起点点星光。

“你快起来,别压着我了,我今日都快累死了,身上酸着呢!”叶卿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起身。

齐子皓闻言,抬手掀起了她的衣襟:“哪里酸了,我看看?”

叶卿清挣扎着坐起身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故意占我便宜的?身上酸能看得到么?”

占便宜?这就是他的媳妇儿、他的女人,他用得着占便宜?直接上不就是了!

看着他愈趋危险的目光,叶卿清识趣地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真的酸呢!你帮我捏捏肩膀好不好?”

“想让爷伺候你?”提高音调反问。

叶卿清抬眸看了他一眼,嘟囔道:“不行吗?”伺候她怎么了?

“乐意之至!”齐子皓咧开嘴角,不再绷着脸故意吓唬她了。

这伺候的事儿他可谓是轻车熟路了,哪里就会不愿意了!

齐子皓的手法纯熟,一番按捏下来,力道正好,叶卿清只觉得血液流畅得更加痛快,所有的不适仿佛都逐渐从身体里消失。

“不是本王说你,你弟弟的婚事用得着你这么费劲心思么?到时候选一个家世不差、人品也尚可的直接上门提亲不就是了?”齐子皓边技巧娴熟地按捏着,边不满地抱怨道。

弄得这么累,有必要么?

叶卿清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道:“哦?那为何当初王爷不选一个家世不差、人品也尚可的娶回来呢?”

“那怎么行?本王又不喜欢那些人!”齐子皓下意识地反驳道,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

果然,绕到了叶卿清身前,看着她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齐子皓阴着脸咕哝了一句:“你阴我?”

“哪敢?”叶卿清再一次楼上了他的脖子,贴到了他的胸前,仰着头眨巴着眼睛看向他,“既然王爷都说了要找一个喜欢的,我自然也不能一意孤行地擅自替卿岚做决定不是?只能先将这些家世合适的姑娘都先摸摸底,到时候若是卿岚中意谁也才好做决定啊!”

齐子皓深深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泄愤似的在她唇上狠狠地啃了一口:“说不过你!”

最好赶快将叶卿岚给推出去,省得到时候还要天天让他的小丫头将心思分出去!

“你讨厌!”叶卿清捂着自己的唇瓣,抬起眼哀怨地抗议,“咬这么用力,回头明日里消不掉不是要叫人看笑话了!”

任是谁一看到唇上的印记只怕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了,明天怎么见人啊!

齐子皓却是笑出了声,双手自腋下将她抱起,让她的双腿缠在他的腰上,狠狠地在她的小屁股上打了几下,往床榻上走去,满脸皆是邪肆:“就要咬你怎么了?你能把我怎样?不仅要咬你的小嘴唇儿,哪哪都不会放过,让你今天将我一个人丢下来!”

“臭流氓!”调笑声渐起……

……*……*……

自定王府回去之后,白莲婳心中舒了一口气。

还好,今日于馨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说她自己看不惯李玉婉得了赏赐这才找她麻烦的。否则……以定王妃的精明,肯定会知道这事儿是她在背后撺掇的!

只是……也不知道李玉婉的话定王妃有没有相信,若是信了的话,岂不就是认为她在说谎了?

白莲婳有些懊恼,她不该出头的!不,是不该给李玉婉留有还手的机会!

至于于馨,是她自己要出头的,可不关她的事儿!

白夫人倒是没有多想,总之她的婳婳肯定没做错什么事儿。那个李玉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还妄想着攀上定王妃和荣国公府,还胆敢污蔑她女儿!

不行,回头这事儿必须得和老爷商量一下,不能让女儿白白吃了亏!

白夫人一回家便将今日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和白崇正说了一遍。原想着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愤慨,想着替女儿出头的,结果,却没想白崇正的态度与她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蠢妇!”白崇正听完之后,怒拍了一下桌子,指着白夫人就骂了起来。

白夫人不解,心里又有些委屈,她怎么就蠢了!

“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白崇正恨铁不成钢地又补充了一句。

随后看了看低着头站在一旁的白莲婳。这个女儿不管是样貌还是才学,向来都是让他骄傲的。

只除了品行和心思……所以之前他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想进宫的想法。自以为自己有多聪明,但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也就能骗骗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了。

今天这事到底事实如何暂且不论,但她一开始就不该牵扯进去!现在只怕已经给了定王妃一个不好的印象了,这桩婚事,悬了!

白崇正有些不耐地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而后吩咐道:“明日里你亲自带着婳儿备一些薄礼,上定王府为今日的事情道歉去!”

“道歉?”白夫人不解,“今天这事儿又不是我们婳婳挑起来的,为何我们要去道歉?没得让人觉得我们心虚呢!”

白崇正不想和这蠢妇解释那么多,冷冰冰地道:“你明日若是不去,就等着被着拿休书回娘家吧!”

说完便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夫人彻底懵了!休书?回娘家?不过就是两个姑娘之间争风吃醋挑起来的事儿,怎么这把火就烧到了她头上来了?

顾不得多想,白夫人急急忙忙地拉起了白莲婳的手:“婳婳,你说你爹他刚刚那是什么意思啊?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儿就要休了我啊!”

好在白夫人还有点儿理智,否则这会儿只怕早就大吵大闹了起来!

白莲婳哪里知道啊!不过她也想知道定王妃究竟是怎么想的,于是便劝了一句:“娘,爹那是吓唬你的呢!明日里你就按照他的吩咐做就是了!女儿陪你一起去!”

白夫人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

只不过,白夫人与白莲婳两人虽然翌日一早就带着礼物去了定王府,可是却并没有见到叶卿清的面。

出来接待的是她身边的如兰:“白夫人、白小姐,奴婢是王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如兰。我家王妃今日一大早便带着郡主和世子去了忠国公府,只怕晌午之前是不会回来了。您若是有事,只管和奴婢说便是了,回头奴婢定会代为转达的。”

如兰态度恭敬、礼数有度,挑不出一丝毛病。

白夫人微微蹙眉,而后很快扬起了一套亲和的笑容:“如兰姑娘客气了,今日我带着婳婳是想为昨日的事情专门登门道歉一番的。要是昨日婳婳能及时从中调和,也就不会给定王府添麻烦了!”

如兰听完,笑了笑:“夫人说的哪里话!白小姐定然也不会想到事情会这样的,这番话回头奴婢一定会转告给我家王妃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因为心虚,白莲婳总觉得这个叫如兰的丫鬟话里有话,可这件事再计较下去对她也没有好处。于是便一直在一旁笑着不说话,只让白夫人与如兰在那周旋。

回了白府之后,白崇正立马将白夫人与白莲婳喊了过去,脸色急切:“怎么样?定王妃怎么说?”

白夫人摇了摇头:“我们今日没见到定王妃。”

“她不肯见你们?”音色微变。

“不是,王妃不在府里,去了忠国公府。”

“那礼物手下了没有?”

“收下了。”

闻言,白崇正这才舒了一口气。肯收礼物,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虽然他如今已贵为太子少傅,可在朝中毕竟根基浅薄,还得为自己的几个儿子打算,必须得找一门贵重的姻亲。叶家,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可以,他还是希望能尽量争取到!

可是,还没等他彻底放下心来,门外便传来了小厮的禀报声:“老爷,定王府有人前来。”

白崇正眼中一亮:“快请!”

只是,在看到那人身后抬着的一大箱回礼之时,白崇正的老脸狠狠地抽搐了起来。

人都走了,还未还未回过神来。

倒是白夫人看着这些比她们送出去的不知贵重多少的礼物,手里摸着那些比婴儿肌肤还要柔软顺滑的锦缎,脸上喜不胜收,得意不已地道:“看来王妃对婳婳定是十分满意,瞧瞧这些东西,可比昨日里给李玉婉的那对簪子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

白莲婳虽然没有说话,可眼中对这些绫罗绸缎还有首饰珠宝的满意程度丝毫不亚于白夫人,那闪烁着的光芒,肉眼可见。

“砰——”地一声,白崇正将手里的被子狠狠地掷到了地上,同时也将母女二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怎么了?”白夫人觉得这男人从昨儿晚上开始就有些神神叨叨的,莫不是中邪了?

定王府派人送了礼前来难道不该高兴么?发什么火呢!

白崇正闭了闭眼,终究满腔怒气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明日开始,多给婳儿相看几户合适的人家吧!”

“老爷?”

“爹?”

惊呼声同时响起,看向白崇正的目光解释不可思议。

还是白夫人反应快一点,上前拉住了白崇正的衣袖:“老爷,你这话是何意?不是说好了要将婳婳嫁到荣国公府么?现在王妃又对咱们印象这么好,婳婳这次定是十拿九稳了!”

“无知!”白崇正将衣袖扯了出来,狠狠地瞪了白夫人一眼,“你以为我为何让你和婳婳亲自带着礼物上门赔罪?”

“不就是为了于家那丫头受伤的事儿吗?”事实上,白夫人就是没想清楚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赔罪,她们又没做错什么!

白崇正有些烦躁了坐回了主位上,满脸都是不耐!他怎的娶了一个如此蠢钝如猪的夫人?难怪婳儿这么好的一步让她带着给走没了!

在这之前,谁家的优势比他们大呀!便是城阳侯府,都比不上他们!

白莲婳试着开口:“爹是想试探一下定王妃经过昨日一事对女儿的态度?”

白崇正总算有了些安慰:“不错!昨日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暂且不论,但你掺合了一脚进去,只怕就已经给了定王妃一个不好的印象了!”

“可是……”白莲婳咬着唇,泪水隐隐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定王妃不是派人送了这么些东西来么?这不是代表她并没有生我的气么!”

白崇正见这女儿现在还不肯认清现实,嗤笑了一声讥讽道:“没有生气?你以为你有资格让她生气?定王妃今日对你们避而不见,虽是收下了你们送去的礼物,可转过头便送了更贵重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了在荣国公府娶亲一事上,咱们白家已经彻底没有机会了!”

白夫人见自家女儿如此难受,小心翼翼地侥幸道:“或许是老爷您理解错了呢!毕竟王妃还没有开口不是么?”

白崇正冷肃的锐利目光直接就向她扫了过去,直将白夫人看得浑身一颤:“总之,就按我说的做!荣国公府那边,你们就不要再打那个主意了!”

他还不想为了区区一桩婚事而惹上定王府让定王记恨于他!

至于定王妃为何没有明说?

这个蠢妇,没见识就是没见识!本来这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难不成还要摆到明面上来不成?定王妃此举已经给了他们白家天大的面子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虽然失了这桩婚事有些遗憾,可也还有别的选择不是么!没必要为了一棵树吊死!

可白莲婳显然就是没有自家父亲这般豁达长远的看法。她呆呆地立在厅中,目光呆滞,看得白夫人心头怜惜,好一阵心痛!

“婳婳,要不咱就听你爹的吧?这定京城中的好儿郎也不止叶卿岚一人,咱们肯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更何况,定王妃这般强势,以后若是荣国公府里的事儿凡事都要插上一手,你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她压着受她的气?”白夫人上前替她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心疼地劝解道。

白莲婳眯了眯眸子,眼神坚定,握住了白夫人的胳膊:“娘,我要嫁给叶卿岚,我一定要嫁给他!定王妃既然没有明说,咱们就当不知道,娘,你一定要帮我好不好?”

看着女儿眼里的乞求,白夫人实在不忍拒绝,一把将人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从未有过的狠厉:“婳婳,娘的乖女儿,你放心!你爹不帮你,娘帮你,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会让你嫁进荣国公府的!”

……*……*……

景丰六年冬月初,定京城醉风楼。

一改前些日子的大雪纷飞,最近几日难得地艳阳高照,似是专门为迎接某人而高高挂起,要将空气中的严寒统统融化。

叶卿清坐在临街视角最好的一处包厢里,手里抱着暖炉,身上也围着厚厚的狐裘披风,只有一张小脸俏生生地露在了外面。屋子里烧着地龙,因此寒冬的气氛感觉得倒是不怎么明显。

坐在她对面的是简装而行的叶卿渝。

比之前些时候,脸上稍显丰腴,细看下去,还能看到大氅下明显隆起的身子。

叶卿清将岸上温着的梅花酒兀自倒了一杯,笑着打趣道:“我还以为皇上今日定是不准你出来呢!”

叶卿渝顺着她的视线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笑得柔和而又不失俏皮:“可不是不准么!昨晚磨了他好久呢,今早还在那和我耍赖,要不是我假装生气,他定是不准我出来!可今日是岚儿班师回京的风光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呢!听说琉璃国也派了人专门前来,算是留在东齐的质子,一会儿岚儿肯定是极其威风!”

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流光溢彩扬着自豪的光芒。

他们叶家,总算又一次以为赫赫战功而站到了京城世家之巅,而非靠着所谓的裙带关系!

叶卿清看了看她颇大的肚子,微微蹙眉:“你这如今有八个月了吧?可怎么看着像是就要临盆了呢?可别到时候又是揣着双胎!”

虽然一次生两个或者三个的确是大吉之兆,但其中凶险程度,可想而知。

叶卿渝努了努嘴:“这次浩南找精通此方面的大夫前来提前把过脉,说是照脉象来看,应当只有一个。而且,虽然大了些,可好在胎位正,生产的时候当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那就好!”叶卿清稍微放心了些。

虽说之前渝儿已经给皇室添了一子两女,可到底皇子的血脉还是薄了些,这胎要是再能诞下一个皇子,也能让那些记吃不记打、又蠢蠢欲动打算让皇上充裕后宫的人闭上嘴。

叶卿渝似是猜到了自家姐姐在想些什么,毫不在意地道:“对于那些总是不死心的人,我都习惯了!前几日还有那大胆的想要趁着我有孕的机会勾引皇上呢,正好我的手也闲了许久了,不动动手也太对不起那姑娘的一番心思了!”

瞧那小舞跳的,只怕是练了好久,专程在宴会上等着这个机会呢!

叶卿清掩帕低笑,不过渝儿的态度和手段倒是让她彻底放下了心来。

有时候,男女之间不是说双方感情深厚就一定能无波无浪的。享受了既有的高贵身份,自然就该承担相应的波折挑衅。可以想见,只要齐浩南在皇位上一天,就总会有不安好心的人觊觎着那空置的后宫之位。所以,只有叶卿渝手段够硬才能更好地配合齐浩南将那些人一一击退。

闻着屋子里梅花酒的香气,叶卿渝肚子里的馋虫有些犯了:“姐夫这酒楼里的酒都这么香么?勾得我心里都痒痒的呢!”

“那你就闻闻就好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你想喝酒准是得立马将你抓进宫去!”叶卿清揶揄道。

叶卿渝哼了一声:“我才不怕他呢!”

说着,包厢的门被推了开来,四个孩子一起涌了过来。

因为齐靖霄和小太子齐彦泽都已经开始上书房了,所以这会儿都没有一起带出来。

“母妃!”齐静沅闻着香气就奔了过来,“哇,梅花酒!娇娇也要喝!”

“不行!”叶卿清沉着脸直接拒绝。

小孩子怎么能喝酒!都怪齐子皓那个没有原则的!自从他前些时候拿筷子蘸了一点儿梅花酒喂到了齐静沅嘴里,这小姑娘就跟上了瘾似的!别以为她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齐子皓总是拗不过女儿,偷偷给她弄一点儿,还总是狡辩说一点点没事!

一见到叶卿清的疾言厉色,齐静沅立马撅着小嘴垂下了头去,闷闷不乐地对着叶卿渝行了个礼:“见过皇婶!”

“娇娇乖!你母妃都是为了你好,小孩子喝了酒长大都会变得很丑的!”叶卿渝摸了摸她的大脑袋,灵机一动。

叶卿清立马就给了叶卿渝一个“你真了解她”的赞赏目光。

果然,齐静沅立马就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母妃,是真的吗?”

叶卿清点头:“当然了,你看两位公主,她们都从来不喝酒,长得多好看!”

齐毓灵性子活泼,一听叶卿清夸奖她的话立马脸上就笑开了花。

齐毓雅则比较害羞腼腆,但听到说自己漂亮,也给叶卿清奉上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皇伯母!”

“谢谢皇伯母!”齐毓灵也不甘落后。

齐静沅像是被吓到了,立马纠结着绞起了自己的衣裳:“娇娇也很好看的,我以后都不喝了!”

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亮晶晶地抬了起来:“长大了再喝!”

叶卿渝顿时笑开了去,叶卿清则是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这小丫头!

齐靖晖酷酷地站在一边,斜了齐静沅一眼,笨蛋!

姐妹三人都很少有机会出来,齐静沅还好些,齐子皓偶尔会带着她一起上街,齐毓灵和齐毓雅则是让奶娘抱着,看着下面街上什么东西都新鲜。若不是叶卿渝不准,一早便闹着要去街上了。

倒是叶卿清见齐靖晖一直一个人待在一旁,将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靖晖,你怎么不跟姐姐们一起玩啊?”

这孩子心思比较敏感,平时有话也不肯说,但叶卿清知道他是极其聪慧的,懂的东西比同龄人都要多。

谁知,齐靖晖丝毫不给面子地将双手环在胸前,小脸一撇:“我才不要和女孩子一起玩呢!”尤其还全都要让自己喊姐姐,他还是喜欢和自己妹妹在一起,做哥哥的感觉比较好!

叶卿清顿时一头黑线涌下,这臭脾气,以后肯定比他父王还要折腾人!

倒是叶卿渝觉着有趣:“姐姐,你家里这几个孩子还真是各有自己的性子!不像彦泽,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地跟个小老头似的,浩南都说了他小时候也不这样啊,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要是能像靖霄一样,见到了人就笑,那就好了!”

两个孩子相差不过一岁,自从前几个月小太子启蒙之后,齐靖霄便被送进了宫里做他的伴读。叶卿渝对这个小暖男一样的侄子那是疼到了心坎里。

叶卿清不禁腹诽,依着她看,太子的性子定然就是遗传了她们那位严肃正经的表哥!

“来了来了!”齐静沅坐到叶卿清身边,趴到了窗户上,拍着手叫了起来,“我看到舅舅了!”

叶卿清和叶卿渝闻声望去。那高坐骏马之上的银甲男子,手执一杆银枪,乌发以玉冠一丝不苟地紧紧束起。原先俊白皎洁的脸上微微晒黑了些许,但脸上线条更为凌肃,多了一份阳刚之气,整个人看起来也更加地成熟。

今日这定京城里叶卿岚必经的几条街上茶楼酒肆皆是爆满,只为能看这得胜归来的少年英雄一眼。街道两边更是挤满了人,更有甚者,那些胆子较大的姑娘们还会有意将绣着自己名字的绣帕向叶卿岚抛去。

对此,叶卿岚嘴角一直扬着浅淡的笑意,手上紧紧地握着马缰,眼神始终朝着远方。

“舅舅,舅舅……”经过醉风楼之时,头上传来了稚嫩清脆的喊叫声。

叶卿岚抬眼望去,视线相交。他最爱的两个人,眸子里,满是对他的骄傲与自豪。

当初,明明眼前有锦衣玉食的华贵生活,依旧选择不畏艰险、年少参军,为的就是让他在乎的人在任何时候、身处何地都能更加有底气,为的就是不管谁提起叶家都会感叹叶家满门忠烈,无愧于赫赫武将世家的称号!

现在,他知道,他做到了!他最爱的两个姐姐正含笑迎接着他的荣誉、他的辉煌,他用他的战绩带领着叶家重新回到了最风光的时刻,为千人赞叹、万人迎捧!

府里,还有等着他的祖母和娘亲……

忽然觉得眼眶微涩,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喜悦还是终于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而另一边,叶卿渝抹着自己的眼角,笑中带泪:“叶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定是也能安心了!”

叶卿清也很激动。

她从叶卿岚敏感自卑的时期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如今,外人只会看到他的辉煌和成就,

终于,不会再有人记得他是妾生子的身份,也终于不会再有任何人对他坐上荣国公一位有置喙的余地。

因为,叶卿岚是用他的汗水血水和不屈于人下的意志走到了今天。他是叶家的子孙、是堂堂正正的一代武将、是紧随齐子皓之后的东齐新一代的不败战神,而不再仅仅是叶景阳的儿子!

“快别哭了,今日是值得高兴的日子!”

叶卿渝闻言擦起了眼角的泪水:“姐姐说的是,回头府里只怕还得好好庆祝一番呢!不行,一会儿我也得过去!”

“去什么去!”齐浩南冷冷的声音随着推门声传了过来。

“父王!”齐静沅一看到齐子皓就伸着双手跑了过去,被他抱在怀里搂住他的脖子龇着小米牙道,“我刚刚看到舅舅了,他还对我笑呢!”

齐子皓笑着刮了刮她秀气的小鼻子。

另一边,叶卿渝微微嘟嘴:“你怎么来了?岚儿这会儿不是要进宫参拜么?”

“我来接你!”比之齐子皓,齐浩南一手一个女儿毫不费力,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很多。

叶卿渝撇嘴:“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呢!”

“母后听话,和父皇回去,你肚子里有弟弟,不能一个人在外面!”齐毓灵忽然小大人般的来了句。

齐浩南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还是女儿好,没有白疼!

叶卿渝额角青筋狠狠地抽了抽,真是,以前被齐浩南压着就算了!现在他女儿也跟着他去了同一战线了,这以后她还有没有一点儿地位了!

“母后,回去吧!”齐毓雅的声音软糯甜美,再加上脸上害羞的笑容让人有一种不忍拒绝的魔力。

叶卿清笑着道:“渝儿,跟皇上回去吧!孩子要紧,等回头有的是机会!”

更何况,叶卿渝现在这身份也不宜明目张胆地跟她一起回荣国公府,否则只怕会招来有心人的怀疑与非议。

齐浩南走后,叶卿清不解地望着齐子皓:“你怎么不进宫啊?”

“好心来送你去荣国公府还不领情!”齐子皓傲娇地哼了一声,“反正队伍慢得很,此次带着琉璃国的人回来说的不好听些就是押解,还得在城里转一圈呢!”

叶卿清明白了,这算不算是一种造势?既是借琉璃国的战败来向百姓表示大齐的国力强盛,也未乏没有对相邻几国的警告,若是寻衅滋事,就是琉璃国的下场!

“对了,此次琉璃国的质子是谁?”叶卿清记得琉璃国现任的君主,不对,该称为城主了,他只有苏维雅一个继承人。这次来的难不成是旁支?

齐子皓答道:“是苏维雅!”

“苏维雅?”她还活着?说来,琉璃国的这场灾难,与苏维雅还真脱不了关系。说来说去,都是深情误人。

“你那么惊讶做什么?”齐子皓瞥了她一眼,满不在乎地道,“这个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所谓质子,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就算没有苏维雅在我们在手里,琉璃国也不敢再有什么异心了!”

不是没想法,而是没这个能力!

“只是原本以为她该跟在燕少桓后面才对的!”

“当初燕少桓和苏维雅兵分两路。燕少桓来了大齐,而她则带着人去了北燕蛊惑燕旭趁着燕随不在的时候谋权夺位。后来,差点死于燕随的剑下,逃回去之后没多久卿岚就拿下了琉璃国!”

叶卿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走吧!先送你去荣国公府!”齐子皓将两个孩子都抱在了怀里,带着叶卿清出了醉风楼。